在甲季心裏,完成这项任务是最为重要的事情,至于眼前衞国人的死活,乃至于身后这些前盗寇的死活关他甚么事。
他们轻骑士从来都是武卒的腿和眼睛,可上回在湖泽西岸的伏击战里却没起到什么作用,被新来的鲁国竖子冉求压了一头。虞旅帅憋了一口气,走前特地嘱咐他说,这次就算只是带路,也不能落了成乡旧人威风。
于是他强忍烦躁说道:“军中的情况你又不是不清楚,我有不少同僚都被调到了北面去防御齐国人了,剩余的主力也被集中使用,至于用途不是你我能过问的。总之武卒兵员十分匮乏,司寇才不得已利用上了这些盗寇。”
“何况安民和财,安的是哪家的民,和的又是谁的财?司寇和诸位谋士、旅帅们商量的梓秘不是你我有幸听闻的,可有一点我却知道,我保的是司寇治下的民。这些衞人乃是敌国之民,妇孺的丈夫,孩童的父亲或许正等着与吾等兵戈相见,此时扶助,是资敌也。我知道漆什长心善,放心罢,吾等只需约束好手下,无愧本心即可,等这巨野邑成了司寇治下的城邑后,自然会有乡吏来赈济她们。与其过问,不如想想一会如何御使这些盗寇,让他们去消耗守桥的衞人。”
漆万沉吟,他最后还是被说服了,因为赵无恤承诺过的事情,从来没有半句食言。甄、廪丘、郓城三邑的民生在瓷器、纸张创收的补贴下都在蒸蒸日上,他虽然是宋人,可看着这些心裏却喜滋滋的。
“走投无路的盗跖会负责袭击大湖沿岸衞人据点,但我只允许他停留在岸上十里内,不许劫掠民众,不许滥杀无辜。道路庐舍则由亭卒、投降盗寇混编的去破坏。而武卒主力也会扮作盗寇,集中攻陷重要的关隘,彻底切断巨野和西面三个邑的联系!”
这便是赵无恤向穆夏、虞喜等中级军吏颁佈此任务时传达的意志,他们又交付给了基层军吏。于是甲季和漆万一正一副,被委派带着这些刚投降半旬,吃得半饱的大野泽盗寇来巨野“执行任务”,目的是破坏巨野与衞国西部诸邑的交通桥梁。
赵无恤还强调了一点:“关键是在濮南造成一种盗患四起的假象,引衞师来进剿,此乃引蛇出洞之计也!”
于是甲季也没有隐匿行踪的意思,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来,大摇大摆的走,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来过。
趴在田亩里战战兢兢的妇人们便看到了这一奇怪场景,那些“群盗”本已经看到了她们,本想今日难逃一劫,只求保住孩子性命,谁料他们却径自朝西边去了。
这几个妇人对老天千恩万谢,等那些盗寇远去后才敢起身归家。回到里闾中,免不了和相熟的人家说一说刚才的见闻,短期内即便再饿也不敢出门了。
……
衞国的濮南地有巨野、垂丘、生窦、城濮四邑,总户数六七千,人口四万余,这裏因为临近大野泽,往年没少受盗寇残害。但衞侯或许觉得这一带交付的赋税实在不多,所以对此爱理不理,一直没派兵加强防衞,每邑维持一旅五百人的征召邑兵就已经是极限了。
直到去年夏天,赵无恤帅偏师从曹国彻夜皆行,绕过濮南各邑,偷渡城濮城外的渡口,攻克甄邑后,衞侯才仿佛亡羊补牢般在濮南加派了一师之众。这两千五百人由大夫公孙驱率领,驻防濮南的制高点历山,这座传说中尧帝曾居,舜帝曾躬耕的神山。
公孙驱是衞襄公的孙子,衞侯元的侄儿,地位高贵。这次被委以濮南的防务重任,他压力是很大的,尤其是王孙贾在绢帛里对他嘱咐的那些话。
“甄、廪丘、郓城的赵无恤有兵卒数千,如今被齐人在北牵制泰半,防备盗寇又去一半,所以能出动的兵力或许还没你的一师之众多。你只需在历山防守,不需进取,拖到齐国夷仪战事终了即可,我猜不会超过十月下旬!”
如今距离那王孙贾预言的期限只有半个多月了,因为衞国尚在等地时机,引而不发未向晋国宣战的缘故,所以鲁国赵无恤方面也没什么异动。
就在公孙驱刚松口气时,坏消息却陆续传来,入冬后,大野泽的盗寇又在四下劫掠了!
垂丘、生窦、城濮三邑好歹相邻,可以互为犄角,少有盗寇敢冒险过来,但巨野却孤零零地位于东面临近湖水的地方。九月末时,隔上一天还有消息相互传达,可进入十月份后,竟然就这么彻底断了消息。
公孙驱派了一卒百余兵卒去查探,却连他们也湮没了。
“难不成竟是陷没了!”公孙驱叫苦不已,只能向衞国那边报信请示。然而就在这时,终于有一个信使和几名兵卒从巨野逃了出来,浑身是血,手持求援简牍。
“盗患四起,邑卒已经折损过半,还请师帅发兵解巨野之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