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驱虎吞狼(2 / 2)

从这点看,只要无恤拿下了大野泽周边,处理好民生问题,那盗跖便再无复起的可能,因为流寇注定会被国人唾弃,被历史淘汰。

最后,阚止好奇地问道:“不知司寇最初送去的那份手书里,究竟写了什么,能让柳下跖态度转变如此之大。”

“无他,我与柳下跖其实极其相似,他是柳下氏野合私生的庶子,入鲁城后受尽三桓白眼,最后被季氏驱逐,不得已而落草为寇。而我也是赵氏庶孽,十多年来受尽冷遇,一朝雌飞,却被奸佞嫉妒之徒构陷,如今也漂泊在外。大概是我信中某句话刚好让他动心了罢,唯有庶孽子,方能理解庶孽子的处境和雄心……所以不管真假,他目前至少放下了对抗的姿态,愿意尝试着与我合作一番,若是合适,说不准还能一同对付共同的敌人,做一番事业。”

阚止尝试着追问道:“什么话?”

无恤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

衞国对晋的背叛,其实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了,衞侯元自觉在荧泽之会上由晋国卿大夫主盟,吃了亏受了辱,窝了一肚子气。晋国对衞的苛刻由来已久,和齐侯对他的亲切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于是他回到濮阳帝丘后便打算叛晋投齐,只是齐国初败,再征兵作战得到第二年,所以才隐忍了下来。

谁料一忍,便是一整年的时光。

所以当齐国攻夷仪的消息传来时,衞侯是欣喜若狂的。

但他又担心大夫们反对,因为衞国的卿大夫与晋国利害关系牵涉极深,衞人的庄园和晋国占据的淇澳之地犬牙交错,当年的孙行林父甚至带着土地直接投晋,至今都没索要回来。

衞侯元无奈,只得再度请教在荧泽之会上帮他保全了脸面的大夫王孙贾。

其实衞侯虽然偶尔精明一回,但才干只是平平,他因爱好男宠而多猜忌,且脾气暴躁,待民众昏乱无道。衞国之所以在他继位后国势稳固上升,是因为他和齐侯一样,在昏庸无道的同时,也有知人善任的一面。有孔圉接待宾客(就是敏而好学,不耻下问的孔文子),祝佗管理祭祀,王孙贾统帅军队,这便是如今拉动衞国的三匹骖马和服马。

机智多谋的王孙贾生出了一个主意来,他让衞侯停止朝会,搬到郊外的行宫去住。这是当年衞侯元继位之初国内发生判断避难的地方,此举有特殊的含义,于是大夫们十分奇怪,纷纷前来询问是什么缘故。

一打照面,衞侯的打扮就吓了他们一跳居然穿着军败或者国丧才穿的素稿素冠!

在这诡异的气氛里,衞侯便把去年荧泽之会上,所受晋国人的侮辱和不平等待遇告诉他们,面色戚戚地说:“寡人深知有辱社稷,对不住先君康叔、武公、文公,无颜再占据君位,二三子还是改卜太子为嗣君,寡人愿意避于新台。”

大夫们都愣住了,国君撂挑子不干了,这算什么事?

他们深知这位男女通吃的国君看似糊涂好色,实则精明着呢,这二十多年来的权臣们,不都被他收拾了么?何况和宋国的婚事好容易软磨硬泡定下来,还指望着那边将公女嫁过来呢,这边的国君却公然退位,那该如何是好?总不是让宋国公女转嫁新君吧!衞国现在夹在齐、晋两大国之间,就指望处好和南面宋国的关系,好多一份依仗。

和宋国一样,衞国虽然大小判断不断,甚至出过石蜡杀君,还有“政由宁氏,祭由寡人”的情况,但一直保持着尊君的传统,卿族虽然强大,还与外国勾结,但却不敢擅权。

于是卿大夫们纷纷劝诫说:“这是衞国的祸患,哪里是君上的过错?”

衞侯也本就是假意以退位威胁诸大夫,于是继续说道:“去岁的苛刻盟约也就罢了,可如今还有使更人担心的事,如今齐晋构难,晋国怀疑衞国将叛,于是派行人对寡人说:定要衞国太子与诸卿大夫之子为人质!”

大夫们迟疑了片刻,虽然对晋人的逼迫有些不满,但还在接受范围内,到时候派庶子跟着太子去新绛为质,他们和晋国六卿多多少少有些关系,对方还能不照顾一二?

于是便说:“若是此举有益于国,太子应该担当此任,臣下们的儿子岂敢不背负着马笼头和马缰绳追随骥尾?”

王孙贾在旁冷笑道:“晋人索要的,可是诸大夫的嫡子,而非庶子!”

大夫们哑然:“真是如此?则过矣……”

王孙贾又蛊惑道:“不止如此,晋人借口要制作大量兵器甲胄,要濮阳所有的工匠商贾都迁徙到朝歌、邯郸、柏人去,衞的两军和国人也要为晋三军服役,去夷仪填沟壑!”

大夫们有些愤怒了:“晋人岂敢如此!”

衞侯戚戚然道:“衞国在宗周时乃是诸侯伯长,晋国僻在戎狄之间,地位大不如我。可自从城濮之战后,衞国放下了文王之后的尊贵,对武王之后的晋国无岁不贡,晋人却屡次羞辱吾等。当年晋文公因为一点小过节,便想鸩杀先君成公,因为周室太医用量不多,幸而未死,但晋人又把我济西之田分予鲁国。”

“这是旧怨,就说新近发生的事情,几年前的皋鼬之会,晋人为了拉拢蔡国,竟然将这等蔡叔叛逆之余歃血的位次排到了我衞国之前,若非子鱼大夫据理相争,寡人恐怕要受辱了。去年的战事,晋军在衞国横行劫掠,至少有两千余户的人口被掠走,赵氏庶孽子甚至占据了甄城,晋国则公然将此邑划给鲁国。这也就罢了,可现如今,太子,诸卿大夫之子,还有国人、工匠商贾,只要吾等拥有的,全都得去服侍晋国,仿佛寡人已经不再是独立诸侯,而是晋的一个县大夫!”

衞侯说得义愤填膺,突然起身,去冠,拔出剑将案几一斩为二!

“是可忍,孰不可忍!此等亡国灭社稷的屈辱,吾等决不能再答应,要依寡人的意思,如今齐国攻晋,不如叛晋投齐!”

果然是为了这事!大夫们面面相觑,露出了迟疑之色。

王孙贾圆场道:“莫不如先背叛晋国,发生危险再送人质,何迟之有?诸位大夫思之,若衞国背叛晋国,晋国伐我,会危险到何等程度?”

虽然不知道衞侯和王孙贾信誓旦旦的晋国“苛刻条件”是否属实,但诸大夫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一个不愿意,说不准就被被扣上叛国的帽子,所以都说:“衞国虽小,却也是五百乘之国,晋人即便攻打吾等五次,却依旧不可能攻破濮阳,还有能力作战。”

于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公议便有了结果,衞国下了背叛晋国的决心。九月时,两军五百乘战车、两万余徒卒聚集在濮阳,等待最佳的时机动手。

根据齐侯先前和衞侯接洽达成的密约,他们的目光紧紧盯着晋军的动向。

所以濮南那边,衞国只留了一师之众防守各邑。

时间到了十月初,在晋国范氏、邯郸氏各自集结了六百乘、四百乘兵卒准备东进支援快撑不住的中行氏时,蓄势待发的衞侯也接到了濮南地区被盗寇滋扰,各邑间交通、通信断绝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