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依然战战兢兢,而魏氏面临的局势,也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
门外,一众侍衞在候着他,魏驹要带上他们去巡视城防。自从魏曼多遇刺以来,他无论到哪儿都带着衞士,尤其是上厕所也不例外。魏驹总感觉魏氏的仇人太多了,知氏余党、秦国人、赵氏,仿佛每个人都想要他死,一个不留神,刺客就会从不经意的地方一跃而出,取他的命。
现在已是十一月初,天气一日冷过一日,迟早会下雪,但魏驹现在就盼着下雪,因为雪天能让敌人的进攻延缓。他虽然号称要与魏氏在河西的两万军队共存亡,可实际上,他没有与秦人野战的打算,上一次的大战,魏军差一点就失败了,现如今所有人都心中不安,上阵必败。
所以魏驹果断放弃了多余的城邑,把两万军队放在了紧邻大河的少梁、王城,仅仅留下新城、辅氏等作为前哨。倘若形势不妙,大军便可以从龙门、蒲坂撤到河东去。
他的决策无疑是正确的,在安邑之变后短短半个月内,秦人便抓住机会,开始大举进攻——魏驹甚至没脸皮以“军不伐丧”向秦国人喊一声暂停。秦人的推进很迅速,一些来不及撤离的魏军被他们的骑兵追上击溃。秦人手下还有不少河西人效力,比魏氏更熟悉地形,庆幸的是,大多数人撤回了城邑,开始转入坚守模式。
秦国东部各县的兵卒唱着“岂曰无衣”加入大庶长的大军,秦人这次至少凑出了三个军的兵力来,还有十几只大船顺渭水东来,满载骑从、步兵、战车。
水陆并进,这次秦国大庶长是铁了心要一雪前耻了,在第一场雪落下前,秦人至少会进攻一次,而魏氏若是抵挡不住,就要彻底和河西说再见了。
其实从事实上,魏驹已经放弃河西大部分领土了,这裏的民心不向魏氏,他没法做到寸土必争,只有在撤离前运走大部分的粮食。
在他抛弃百姓的时候,百姓也抛弃了魏氏,他们宁可做秦人的子民,或者北上赵氏的上郡,投靠那里日益兴旺的商站。
魏氏的根本,还是在河东。安邑的族人并非没有来力劝魏驹,既然秦人攻之甚急,不如干脆放弃河西,带着大军回河东去,确保家族大本营不失。
但不知为何,魏驹却一直拖到了现在,他也曾怀疑,自己为何不听他们的话,赶紧回到河东,那处没有秦兵威胁的地方?
可是慢慢地,魏驹明白了,他并非不想回,而是害怕回去。
害怕他一走,河西的局面便分崩离析,过去几年的辛苦全然白费,如何对得起父亲的在天之灵?
他也害怕回到河东后,将面对更可怕的敌人,赵无恤虽然向魏氏派出了吊丧的使节,也承诺会从向上郡派兵,保护魏氏的侧翼,但魏驹就是信不过他。
毕竟赵无恤是杀害魏曼多最大受益者,纵然他前几日宣布了刺客的身份:知氏家臣豫让,也洗不去他的嫌疑。
魏驹想着,若是赵氏突然反目,自己在河西,或许是为魏氏留了一条后路呢……
他的担心并非多余,当秦军主力开始横扫魏氏的前哨城邑时,河东那边也传来了最新的消息。
“赵无恤要派人入魏氏赈灾?”
魏驹一愣,在他看来,这简直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想都不想就决定拒绝。
“让叔祖父严守赵魏交界,不许放赵氏一兵一卒入魏。”
“但是……”河东来的信使面露难色,对魏驹说道:“但赵氏此番行动,是打着国君旗号进行的,有晋侯诏令在,若是强行拒绝,就是首祸者,而且……”
魏驹头疼不已:“而且什么?”
“而且河东百姓已经缺粮许久,听闻赵氏赈灾,靠近边境的已迫不及待地迎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