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他想起正确的超度文之前离开了那个房间。
现在我可以肯定了,丈人是真的不喜欢我。我小的时候因为顽皮而伤害过他那洁白的屁股,而且我出身很贫贱。丈人平生的大愿就是阻止娜娜和我在一起,选择一位门当户对的贵族青年做他的女婿。不过无所谓,一个对众多有夫之妇夜夜遐想,连超度文都记不清的老圣骑士,还是不指望了。
我于是前往求助于教皇尼古拉斯·凯奇五世。
老教皇今天刚刚结束了灾难一般的旅程,抵达仙都城,住回了他在大教堂顶楼那有升降梯的豪华公寓,全体圣职人员都在低调地欢迎他的到来。因为他差点儿当了我跟娜娜的证婚人,我相信他还对我留有深刻的印象。他好吃懒做的高尚情操被全国人民所了解,为全军将士褒奖传扬。而我为了复活,在深夜里打搅这样一位老人的睡眠是丝毫也不会觉得不安的。
房间里铺满了红地毯,老教皇的床上还挂有圆顶形的天鹅绒华盖。看来自从我死后,他睡得也很好。他穿着丝绸睡衣,满面红光,手上戴着象征精神力量的信仰之水银戒指,在黑夜里散发着神圣力量的碧绿的光辉。
“老头儿,老头儿,醒醒。”我在他床头张牙舞爪,恳切地说,“帮帮我。”要是他不醒,我就把鼻涕抹进他的嘴裏。
他说:“嗯,巴罗夫太太……”
我有不好的预感。
我说:“巴罗夫先生?”
教皇大人以年迈之躯推开窗子,从三十米高的顶楼奋力一跃而下。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发出一声长号在青石路面上摔得不成人样,大批衞兵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跑来,围成一圈看着地上的尸体,惊呼着:“教皇死了!教皇死了!”
有位圣殿骑士向上一指:“幽灵!是个巨大的幽灵!”所有的人都抬头指着我惊呼。
做梦想想有夫之妇也没有什么丢脸的嘛,但我实在没有想到教皇他老人家有这么大勇气来逃避现实。一个半死不活的老白痴的灵魂带着从梦中惊醒的表情从尸体里飘上来,像所有白痴一样流着口水望着我,突然开始对我丢十字架,嘴裏喊着:“凶手!恶灵!”
不管他生前有没有圣力,死后那些十字架也不管用了。倒是这份罪业都加在了我身上,让我的灵魂壮大了很多。我带着满脑袋小十字架,跟新郎一样闷头离开了这裏。他还在尖叫,陷入歇斯底里之中,衞兵们举着火把照亮他勇猛果敢但是惨不忍睹的尸体,乱成一团,我在他们上楼干掉我之前藏入阴影逃走。
德鲁依行会,德鲁依行会!
德鲁依是正义的、爱护自然与生命的组织,是苦修的、道德的象征,代表自然主力。最重要的是,他们由精灵和一些动物脑袋的种族组成,基本上不包括人类,因此我对他们的道德观有充足的信心。
该行会的会长名叫鹿角,是个活了五千多岁的上古神族后裔。如果说满头挂着青藤、长着鹿角,人面鹿身就是上古神族的标志,他混得也不怎么好。他喜欢在晚上种些花花草草,破坏路面,让绿化成灾。
一路上我都在想我应该跟他说些什么。活着的时候没怎么跟他们打过交道,想的都是怎么猥亵他们行会的精灵美少女,现在后悔稍微有点儿晚了,所以我决定谦虚一点儿,态度诚恳一点儿。
第一句话叫他帅哥?正义的化身?亲爸,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不不不,我决定要说:我喜欢植物。我死后,我家那棵稚嫩的幼苗没有人照顾。对,那可是一大片南瓜田。眼瞅着收获的季节就要到了,那些瓜瓜宝宝是多么需要人照顾。没有我仙都路政局就会打那块地的主意,早就有人想盖个油田或是矿场。我不能抛弃那些稚嫩的小瓜藤,它们是我的责任,我们相依为命……
一路上我不断重复着我该说的话,只要他还自诩是自然之子,还有半点热爱大自然,他就应该自掏腰包为我复活。
花园到了。不管这裏原先是什么,现在都是个花园,确切地说更像原始森林。
我在一株牵牛花下面找到了他。他四蹄摊开,打着呼噜,如此美好的月夜,他竟然睡着了。这怎么可能?德鲁依是长生不死,且爱好夜行的,月亮现在高高挂在天上,那边有只耗子正在啃他的牵牛花,他却在打着呼噜!
我大声说:“喂!喂!”
他说:“呼……”
这下真的糟了,我听说德鲁依会夸张到睡上一万年的,而且打死他也不会醒来。他们的灵魂前往翡翠梦境,与整个大自然进行沟通。
我踢他的鹿臀,大声喊着:“醒来,有老鼠啃你的子孙花啊!锯你的鹿茸了!”
他说:“啾……巴罗夫太太……”
我立刻有如坠入冰窖,离开了那个花园。
巴罗夫太太,巴罗夫太太。干什么的?现在我觉得我复活的最大障碍是这个太太。
看来邪恶入侵仙都是真的了,三大神圣行会的领袖和若干人员都受到影响,精神在不知不觉中堕落。而这种堕落过于隐秘,直到最终发作前都很难被人察觉。他们口中所念的巴罗夫太太一定难逃干系。但是现在我只关心我能不能复活,其它的着急也没用。
趁着天色尚晚,我急急赶往牧师行会。还有一线希望,虽然不认识什么人。话说,帮横死者复活是牧师行会最重要的收入来源。现在这个时间,大概生意正好。
牧师行会大厅灯火通明,黑暗永远无法靠近。神圣的烛台上燃点着牛油大蜡,神圣的光芒驱逐一切邪恶。数十位牧师在大厅里各尽其职,有的在看书,有的在下棋,有的在骂行会主席。
谢天谢地!我终于找到醒着的人了。
只有一个小小的问题。我怎么进屋呢?我刚把脚踏上台阶,一种刺痛感便从圣银烛台上发出,灼烧于我的脚面,让我大叫。是圣银烛台!圣光为什么会惩戒我?我只是抽了一点儿小烟而已!我是善良的,善良的好人啊!
轰的一声,天上打了个雷,吓了我一跳。塔楼开始敲钟,守夜人大声喊:“教皇驾崩了!”
很多家都亮起灯来,寂静的夜变得嘈杂。“教皇驾崩了?听说是被恶灵所害。太可怕了!还有矮人区大火,白日幽灵……邪恶入侵仙都!”
胡说,胡说!我尝试了各种方位,窗户、烟囱、阁楼的破瓦片……连下水道都钻了,一只老鼠对我翻白眼,我也忍受了,但一靠近大厅,圣银烛台的光芒就刺得我好疼。而死者的声音,是没法传递到圣光庇护之所的。我站在门口大声喧哗了很久,他们居然一点儿也听不见。
然后一个头儿模样的人来到大厅:“不要慌张!检查神圣结界,把蜡烛挑亮,别让不干净的东西进来,出错就扣光你们的奖金。黑暗的时刻来临了,最高圣堂下达了一级戒备,不要跟任何死者对话。”
喂?不是吧?
我只得在门口徘徊,徘徊了很久之后,我突然见到一个上班严重迟到的小牧师打着呵欠跑过来。他应该还不知道不许跟亡灵对话的最高指示。
我扑过去:“喂,小子,你发达的机会来了。”
他大怒,一拳将我打倒在地:“大胆幽灵!”
我捂着脸说:“等等,听我说,我是……”
他拳如蛟龙,脚法超群,将我打得犹如在风雨中飘摇,立刻就要魂飞魄散,栽倒在路边。有如此武功的人做个牧师实在是太浪费了!我真没看出来一个小胖子有这等武功。然后他还对我吐了口口水:“妈的,大半夜还敲钟,老子已经迟到了,还得受那个鬼儿子的气,还得听你在这儿啰嗦,挡老爷的路,死一边去!”
有点儿小权的事业单位办事人员都这样。
我在路边呻|吟着:“呜呜老婆我对不起你……”为了回到你身边,多少钱我都干啊!
他已经走出十米开外,又走了回来:“什么钱?什么老婆?”
“我的未婚妻,我漂亮的老婆啊!”我拼命显得可怜点儿,“我怎么能让她独守空房……”
我用充满浓厚情感的嗓音描述了娜娜的美貌,可怜女人跟着我,就连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过,如今还要独守空房。我对自己的自私自利追悔莫及,唯一的愿望就是拯救她空虚寂寞的灵魂。整个人生故事囊括了我毕生唯一读过的一本言情小说的精髓,凄惨的剧情发展甚至不用迂回就深深地打动了他。
牧师小子深深地落泪了:“我要是帮助你,你拿什么报答我呢?我们苦修牧师可是很穷的。”然后很关心地追问了一句,“你老婆漂亮么?”
“我有钱,棺材里金光闪闪!您让我复活,我都给您!全是您的!”妈的,别的没有,钱还没有么?
他居然还没有被冲昏头脑:“你那么多钱,你老婆怎么可能不花掉?再去找个小白脸……”
说实话,我也不怎么相信人间自有真情在。所以我跟他说,咳,男人的私房钱放在哪里怎么能让老婆知道呢?痴情男子负心女,就是死了埋起来也不能让她知道,不然就不是迅速找个小白脸的问题,而是死不暝目的问题了。
牧师小子被打动了。他承认我是个善良、高尚的灵魂,而且在胸口划着十字说:“人人为我,我为人人。那些道理我一定会抽空好好跟你老婆谈谈的。”
我们达成共识,究竟有多少钱已经不重要,剧情的发展也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钱在哪里。他从墙角拿起一把铲子:“走吧。”我带着他穿过无人的街道,穿过墙壁,穿过水沟。他裤裆湿透,咒骂着:“混蛋,走大路啊!”
“但是快天亮了。”我很急。
一路上牧师小子不停问我的家庭住址,我的妻子漂不漂亮,喜欢什么花,喜欢听什么话。我跟他说我家住在旧城区的花店,一跟那女孩子说:“嘿,我知道你的一切,宝贝儿!”,她就会特别激动。牧师小子沿途练了几十回,直到腔调跟我一样流氓为止。
终于我们来到了那林间的新坟。无名的十字架一个挨着一个,矗立于茫茫雾霭,花环上浸满了晨露,没有任何铭牌或是墓碑。如果没有人带路,谁也不可能知道这裏埋有这么多年轻的躯体。
“快,快!”我迫不及待,“挖开它。赶快帮我复活吧?照顾老婆和花掉那些钱的事就不麻烦您了。”
他凭着良心发誓:“我一定会去看你老婆的。”然后他一铁锹打在我脸上,“升天去吧。”
呼的一声,烟都散了。我藉着烟雾的掩护瞬间逃入土中。要是我吃了这么多亏还相信教会的胖子,那我才是万劫不复了。
他发出奸笑,回头开始奋力挥舞铁锹,用力挖坟,眼中始终闪动着“钱”诚的光芒。年轻的苦修牧师,体力真不是盖的。三下五除二,上好的棺木就露出来了。他咒骂着,跳下去奋力撬动棺木。但是钉得很紧,所以他用铁锹将棺盖劈得稀烂。我的天,我都不一定能这么快破坏那个棺材。裏面金光闪烁,他开心得大叫,两眼放光,但是随即发现没有宝石,只有断成两截的尸体用穿钉连接着。
“什么?这是……”他跳下去拉扯尸体,发现那些金属光全都来自修补尸体所镶嵌的金属片。尸体生前曾经历苦战,伤痕无数,最终死于腰斩。“他妈的!”他气得半死,然后一抬头,发现一大群蒙面的黑衣刺客手里拿着花,不知何时来到这裏,正围在四周张大了嘴看着他。
刺客行会公墓,每天日出前来打扫一次衞生。
“这是……”他赶紧放下手里的尸体,“哦,你们是……家属?我是,我是牧师行会派来检查尸体的圣洁程度的。”他尴尬地笑着,想要从坑里出来。
“牧师行会!”
为首的人是军情局的一位处长,曾经是我的一位导师,同时也是刺客行会的名誉主席玛迪亚斯,一指被他踏在脚下已经变回两截的尸体,用沙哑低沉的声音说:“我儿子。”
牧师小子登时呆若木鸡,还把湿漉漉的液体淋在断成两截的英灵躯体上。这下可要了他的命。四周凶狠的目光像是要活剥了他。他结结巴巴地说:“哦,这是有原因的……”
“原因不重要。”一铲子土落到他身上,有人拿着他的铁锹,露出狰狞的面容,“说,是谁向你泄露我们刺客行会的公墓位置?”
我大摇大摆从他面前飘过。我卡迪南刺客与刺客之子,即使死了也要阻止邪恶入侵的第一步,惩戒堕落者!不是公报私仇,绝对不是!
牧师小子张大了嘴:“是那可恶的幽灵!”
所有的人一回头,初升的第一缕光明使得他们眯起眼睛。很可惜刺客们一丁点儿看见幽灵的能力都没有,白天就更难看见。没了烟雾弥漫,透明的我还是很安全的。
玛迪亚斯的声音沙哑而忧伤:“有没有人告诉你,这些年轻人是死于一场无人知晓的战争?他们献出年轻而宝贵的生命,捍衞了这个国家。我的孩子,在黑暗中行走,死后连墓碑都无法拥有。而你称呼他们为,可恶的幽灵?”又一铲子土落下来,有人在他头上踹了一脚:“埋了他。”
“不,是那幽灵。”他喊叫着,对我挥舞着颤抖的手指。
刺客们一回头,我就飘到左,飘到右。看不见,就是看不见。
“好吧。”有人亲切地扶着他的肩膀,“麻烦你躺低点。或者你愿意把头露在外面,但是我们一定会把露出土外的部分铲平的。你一定可以理解,这是为了不绊倒路过的人。要不,就说说吧,谁告诉你我们的墓地所在?”
我吹着口哨,在牧师小子歇斯底里地呼喊声中进了树林。我卡迪南刺客与刺客之子,现在得回去休息了。
以我的人际关系,我才不会被埋在野林子里。现代社会就讲究人际关系,混得不好尸体都没人管。我的停尸房有高大的落地玻璃窗,我很欣慰地看见,现在每一扇玻璃窗下都站着一位全副武装的骑士,尽职尽责地看守着我的尸体。被人偷尸体的事情,千万不能再发生了。
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我看见放置我躯体的台子换成了铁的,下面架着柴火,火烧得挺旺。隹确地说,那是个车床,一台巨大的奇怪的机器,看上去有很多钻头在对着我的头顶不停地转动。发生了什么?我不需要暖气,现在天气很热。那些忠诚地把守着我的躯体的骑士们,他们难道不是来保护我的么?
他们听上去都挺累:“大人,要是那块冰能劈开,我们早就劈开了。我们早就想除掉这个狗娘养的。”
然后是丈人的声音:“你的机器真的管用?”
我明白了。没睡好他很生气,所以他决定让我也睡不好。
一个贪财的地精矮子正在数钱:“安心啦,这是最新型的,我临时改造的破冰机3000。相信科学的力量吧,一天不成两天,总会裂开的。那可是黑铁钻头!”然后他小声用别人听不清的声量嘟囔着,“反正我拿到钱了你们这些白痴。”
太邪恶了!这些叛徒!你们怎么对得起我老婆对你们的信任?我真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们每人一脚!我,我,我每次吃完东西都有给他们剩一些的!想起来了,那些骑士都是丈人的忠实老部下。我就知道其中有阴谋!没有人帮我复活!原来丈人想拆散我们!那些唱诗班的牧师胖子一定也收了钱!
这时候,一个没有形体的纤细幽灵小心翼翼出现在我面前,看上去比我还要倒霉,像是从烟囱里爬出来的,只是一个黑漆漆的烟影而已。
“喂。”她的声音听上去很柔和,而且好像在哪里听过,“这裏好危险。快跟我离开这裏……”
“闪一边儿去!”我没空理她,激动地冲进大门,“你们!你们这些无耻之徒!”
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恶灵!好大的恶灵!”他们一起惊呼!
我?他们清楚地看到我?
我低下头,我真的很高大,通体透着暗蓝色的幽光。我惊讶的声音冲破喉咙,变成低沉的吼叫声。这就对啦!我,我这么努力地做好事,当然是有成果的!不过我这么善良的幽灵,为什么从影子看起来会这么凶恶?
四周的人都惊惧地看着我:“恶灵,杀了教皇的恶灵,太可怕了!”
我很不满,不要乱给我安插罪名好不好?小孩摔倒是因为钢蹦不好,铺子着火是矮人不好,教皇升天是他自己跌倒,丈人生气是他心眼太小……
丈人满脸堆笑,向我伸开双臂,毅然呼唤我们之间的亲情:“啊,小南,我的孩子!”
这个亲昵的称呼让我在第一时刻浑身泛起了鸡皮疙瘩,他趁机抄起他的圣锤,对我当头砸落。好在我认识丈人这么多年以来,我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他。我向旁边一闪,丈人把玻璃砸得粉碎,烛台也飞出去一支。我夺路狂奔,丈人挥舞着战锤在后面紧紧追赶。可是战锤太重了,他跑了几步就气喘吁吁。
“抓住他!”一大群骑士手忙脚乱在院子里围追堵截。
丈人气喘如牛,看上去就要累死。我燃起一丝希望,盼望他突然吐血身亡——我几乎看到了幸福的曙光。但是有人递过一杯啤酒,他咕嘟咕嘟喝了,还吃了个什么大力丸,将杯子在地上摔得粉碎,继续挥舞着圣锤向我逼近。
他说:“乖乖升天去吧!来,我的孩子,勇敢些,像个男子汉,吃我一锤!”
我也想象个男子汉,但是现在我宁可像落跑的母鸡在魔掌下钻来钻去。那黑影子就在一边躲得远远看着,一副很激动的样子看着我的特技表演。我真想用力敲她的脑袋,但是我连跟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丈人横劈竖砸,只要稍不留神,我就会死在丈人的锤下。他是真想杀我。
丈人久战不下,气喘吁吁戴上老花镜,拿出超度文的书。先查找目录,然后翻来翻去,页码太小,看不清楚。终于,他藉着光亮大声朗读。“用七把道德之匙……什么什么?”没看清,反正这页不是超度文,他的裤子“啾”的一声神奇地掉了,所有的人都看着他绘有美女的内裤,此外没有什么特殊效果。
“再见,爸爸。”我大喜过望,先用这个亲昵的称呼让他浑身发麻,然后趁机扑向大门。
门近了!我要逃离这裏!我要去找国王陛下,让他给我主持公道。
大门却突然开了,没有给我钻过门缝的机会。外面站着一大群穿着红衣、红斗篷的骑士,我不顾一切撞进为首的人怀里,很大,很有弹性。一只戴着金手套的手揪住我——她揪住我,当头一拳,将我打出一丈开外,在地上翻滚。
圣力化作圣印,升起了金色的光环。
我吃惊地望着那女人和她周围的红衣骑士,她的圣力之强,可以使用圣印!那即是说,她是神选之人,在教廷占有重要的席位。红色的血掌印是他们共同的徽记,我突然害怕得想要尖叫——血色十字军!
无情、冷酷、死心眼,血色十字军就是一群愤青的集合体,任何人都支配不了的可怕组织。跟丈人那软弱的神圣骑士工会可不一样,他们天天生活在死亡边缘,以杀戮亡灵为乐。有人说,他们是拿血当牛奶喝的,所以他们的超女指挥官玛尔兰的胸才会那么大。他们不是一直都在找黑暗女王的麻烦吗,为什么会突然大队人马出现在王都?
毫无情感的金色光芒在那女子美丽而冷酷的眼底闪动,她穿着光铸铁打造的神圣铠甲,浑身上下金光闪闪。黑发披在肩头,披散在一把巨大的剑上。剑柄镶着鸽子卵那么大的红宝石,凝聚着肃杀之气,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光晕流动中身首异处。同样是圣光,却是冷酷无情的,比腊月的寒风还要冷漠。
“用七把道德之匙禁锢亡灵。”她一抬手,不用看书就念出了咒语,一道神圣力量形成的监牢从地面升起,像有生命的荆棘一样锁住了我。我一下子就动弹不得。
“哈哈!玛尔兰,你的到来完全是圣光的旨意!”丈人喜出望外,我猜他与我之间的战斗已经很久没有过成就感,这次在别人帮助下的成功可以说是他老人家晚年的一大辉煌。
“滚一边去。”玛尔兰根本不给丈人面子,“教皇死了。我们奉大十字军领主之命来缉拿凶灵,参讨继位之事。”
“就是他!就是他啦!”丈人快乐的样子简直难以言喻,他一脸慈祥地在胸口划了个十字,拿若圣锤向我逼近,“别怨我,孩子,死者应该上天堂。”
“就他?”玛尔兰拦住了丈人,看了我一眼,“这个弱鸡?”
我承认我是弱鸡没关系,这位充满正义与智慧的女子,不会就这么相信一个老混蛋公报私仇吧?我充满感激之情,大喊:“不是我!是凯奇那老头自己跳出去的!邪恶正入侵仙都……”
“斩杀邪恶。”令人发冷的金属摩擦声中,玛尔兰从侍从手中拔出一把更大的剑来,冷笑着。我冤屈的声音戛然而止。剑身升起一道寒光,她说:“奇迹总在下雨后,血十字的时代来临了,一切幽灵都该处死。害死教皇的凶灵由我们血色十字军来惩戒!”
我的整个灵魂凉透。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了狼和小羊的故事。早知世界如此黑暗,我也应该四处乱嫖、到处打劫良家妇女才对。
丈人激动地喊叫着:“对,对!把他砍成一百块!”
一个地精矮子突然尖叫着从大厅里跑出来。在他身后冒出彤色的火焰。
轰的一声,那台超级破冰机爆炸了,我豪华的停尸房变成了一片火海。玛尔兰一回头,首当其冲被气浪撞翻在地,手里那把剑差点儿就要了我的命。巨大的冲击波带着断壁残垣飞出五十米外,把丈人挂在墙头上,四肢下垂屁股朝上。
我从地上爬起来,束缚我的咒语失效了。教堂的整个侧室不见了,一百多个骑士呻|吟着用各种姿势倒在远处的地上,一个人的头夹在另一个人的裤裆里,方圆百米的草地上都冒着青烟。
那纤细的影子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说:“哇!”
坍塌的侧室里火光熊熊,我拼命冲向火里,我的尸体,我的尸体啊,不被烧毁也会被埋在裏面的!突然一只手拉住了我的脚。玛尔兰嘴裏都是血,我真想大叫,美女,你都这样了还想干什么?要我请你喝茶么?
她冷笑,就好像我杀过她父母,杀过她全家,她不灭我便誓不罢休。天知道她跟亡灵哪来这么大仇,一道华光升起,她无情地说:“审判!”
这时候突然轰的一声,又是一次爆炸。一根柱子飞过来砸在她头上,将她压在下面。一股失控的力量从她手里猛然释放,缠绕着我,将我的影子扯得不成人形。掺杂着圣力的光与地精奇怪的机器能量混在一起,起了奇怪的连锁反应。惨叫中,我随着气浪飞了出去。
眼前一片漆黑,蒙咙中,好像撞到了什么,灵魂的波动似乎跟什么契合在一起,听见猪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