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重返(2 / 2)

刺客奇爱历险 文舟 5425 字 7个月前

他步法灵活,雪亮的匕首在他的手中眼花缭乱地旋转,让人无法判断下一次出手的方式。他直盯着我的眼睛,意在扰乱我的视线,让我不能兼顾他手中的刀。只要我露出一丝破绽,就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出手了,用最快的速度刺向我的身体。速度就是一切。这一切不为对我造成什么实际伤害,只为了打开我的门户。我小心地闪避身体避开要害,手臂开合,交叉在胸前保护自己。他的手腕被我切中,刀被打回去。他并不意外,小心地跟上我的脚步,不停刺探,不给我喘息和拔刀的机会。他的每一次试探都被我小心地用手掌切住。匕首是那么短,动作是那么快,只要有一丝缝隙他就会寻隙而入。

他说话了,刺客的语言也是扰乱心神的工具。

“卡迪南。”他确定了我的身份,就像是见到好东西一样笑了,“我就知道你没死。你会后悔自己还活着。”

知名度啊。

他突然一刀劈落,这一刀完全不符合刺客攻击要害的任何要领,只是闪电一般犀利地劈向面门。相信有很多人的脸从当中被他劈成两半以后,嘴唇还带着笑吧?

但我不是那些人。我对他始终保持着十二分的戒心,他的肩头一动,我就向后跃开了,鼻尖仍感到一丝清凉。我的手擦过腿边拔刀出鞘,匕首已经在等着他。他的手背就像是自己撞到了我的刀锋上,我用力一割,割破了他的手套,切到他的手背。他“啊”的一声,匕首脱手,手筋差点儿就被我切断。

他捂着手小心地后退,看似已经受伤的猛兽。但是我知道那根本没有影响他的战斗力,他的选择很聪明,我无法在短时间取他的性命,然后他的人会包围我,更有把握地将我抓获,死活都随他。

既然如此,不如我跑。我一脚将地上的刀踢得飞起来,远远飞入他身后的树丛,大踏步向前猛递了两刀,迫使他继续后退,然后我转身便跑。

他很意外,在后面追了两步,知道追上也没用,只得作罢。他的马老老实实在原地等他。我从马鞍上抓起他留下的袋子,时间刚刚好。我翻身上马,“不要再见面了,各位!”我用力抽马,将身体紧伏在马背上。那马扬起前蹄飞奔,想要阻拦的人都几乎被我撞飞。马一冲出树林,进入田野,他们就再也追不上了。我越过田垄,绝尘而去,他们只能在尘烟后面沮丧地发发脾气。

天边已经泛白,大概是早上五点钟。地面上的草叶上都是露水,四周一面寂静。在夏日被蝉鸣和聒噪的蛙叫所困扰的一天当中,这是最寂静的时刻。

我松了一口气,将袋子打开。父亲和母亲的那张照片就在袋子里,我信马由缰,在南瓜田里平治,进入一望无际的原野,看着他们缴获的物品。吉恩的一大摞刺客书籍,书里夹的字条也还在。我很担心他们从字条猜出我和吉恩之间的关系,不过现在安全了。

现在的问题是储物柜的钥匙。我将袋口敞到最大,该死!

我的手在裏面来回摸,将马停下来,将东西全拿出来看,那杖储物箱钥匙不在!那家伙一定是将钥匙放在自己口袋里了。狡猾的家伙!

我不知道他们对我知道多少,但是如果他们并不是阿玛狄老师派来的,那就不会知道我的鞋箱位置。

我离开刺客训练营很久了,军情局现在什么状况,是谁掌权我完全不知道。我离开之前,明争暗斗就已经很激烈。

那家伙有我的钥匙,他知道那是什么钥匙,他会一个一个地试可能的储物箱。我必须在储物箱被他们打开之前取回我的东西。否则吉恩和我的关系被发现,她没有杀我将成为她在军情局的致命伤,凭这个内部监督委员会就可以判她死刑,抓牢她的把柄。

怎么办?

咳,一切本都和我无关。我们恩断义绝了。

不,一切因我而起,我不可以丢下吉恩不管。

晨曦照耀在脸上,我只需要两秒钟就能明白,我对他的爱远远超过那些痛。

我上马兜转了几圈,选择了一条路,向着仙都城跑去。如果没有钥匙,我就不得不借助另一种神奇的工具打开柜子。

那种神奇的工具叫做——锤子。

身上没有钱,也没有可靠的地方保存物品。我的脑海中想起一个人,菲尼斯姨妈。那个神奇的大妈一直在帮助我倒卖我家的南瓜。既然她是我母亲生前的朋友,我大概只有相信她。

我家的南瓜很多,因为没有化肥而出名。但我不是个好商人,没有南瓜吃的季节我会挨饿,所以我将大部分的事情推给菲尼斯姨妈。我们家的人对她来说都很奇怪,但是她已经习惯了。她和我父母认识很早,我父母就有点不规矩,所以对于我经常性不在家她也并不感到奇怪。

菲尼斯姨妈有南瓜皇后的美誉,听说在仙都城有很多人固定向她购买南瓜。每年她将我家的南瓜一运进城,顾客几乎是一拥而上,立刻就会卖光了。她将卖掉的钱全部给我,但其实多多少少我都不在乎。她对我生活上很照顾,我想如果要将自己的东西找个地方寄存就只有她家。

马蹄声逼近的时候,菲尼斯姨妈家的狗叫了。每次我去,她家的狗都叫。菲尼斯姨妈不知为何起得很早,从屋里跑出来,见到是我,说:“小南,我正要去找你。你跑到哪里去了,越来越离谱了。”

我想她是说我变成通缉犯的事,上次见到姨妈我是个标准好孩子,现在我是全国排名第一的通缉犯。

我说:“咳,那不是我的错……”

谁知她说:“现在都这个时候啦,你怎么还不开始收南瓜?你再不来我就雇人去你家替你收了。怎么?你没把南瓜带来?”

原来她是为了这个起得很早。

我问:“姨妈,您多久没去城里了?”

“半年吧。没事儿我去那地方干吗?”她感觉到危机,“有人抢卖南瓜么?”

“不,没有……”合着天下大事她都不知道。

我告诉姨妈我家失火了,被烧成平地。她埋怨着:“我就说你懒,那么多垃圾、干草就堆在那里,早晚着火。还好,你家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是啊。”我苦笑着跟她借锤子。有时候我很想跟菲尼斯姨妈多聊一会儿,问问她究竟对我父母知道多少。但是不能问。菲尼斯姨妈是个普通的农家大婶,知道得越少越好。我担心让她知道一个字都会影响到她目前的平静生活。告别了菲尼斯姨妈,我拿上锤子,走向仙都城。

刺客训练营,777号储物箱,神赐的鞋柜,我与吉恩的回忆之地。

在一号储物间里,有一千个鞋柜,一排一排地排列在室内。我若无其事地推开门,走了进去。阔别多年的生活仿佛回到了眼前,尤其是我的一生中最幸福的那一年。

吉恩……

然而,一种冰冷的感觉很快打破我的回忆,震慑了我。我嗅到危险的气息,有什么危险的生物在这裏等待着我。那气息告诉我,逃跑已经是不行了。

是他。被我划伤手背的那个六级情报官。我感到了他的气息。

我轻轻地转过一排衣柜,他就坐在一把椅子上,悠闲地等着我。见到我来,他从口袋里拿出那把钥匙,向我晃了晃。但是与其说他在给我看钥匙,不如说他在给我看他的手背。他的手背已经包扎过,上面打了一个不错的结,既平整,又好看,而且不影响握刀。

“还记得我么?”他悠闲地说,“我看了你的档案,但是还没有看你的鞋柜。”

“你很有风度。”我点点头,我必须承认,他和变态有区别,“但是,你是谁?”

“黑风!”他差点儿骂起来,“以前在这裏的时候,我们是一个训练场的!我还向你挑衅过!你差点掐死我!从那以后,你就是我的目标。”

“哦。”果然是同学。在军情局呆久了,多少都会有点儿变态。

“不能放过我么?当没见过。”

“可以。”他忍不住大笑,继而变得狰狞,“只要像当年一样。”

他丢给我一对双刀,刺客训练营的练习刀。我叹了口气捡起来,有必要这么执着么?

他缓缓站起,将钥匙一扬:“我们都不是以前的小孩子了,活着的人打开。”

我淡淡道:“很公平。”

钥匙无声地向上飞起,几乎便要撞上天花板,但就在那里旋转着翻了个面,又轻轻落下来。他盯着我的眼睛,我盯着他的,谁也没有先动。钥匙落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几乎是同时,身影像公牛一般跃起、碰撞,两个人的刀从手掌中翻出,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碰撞在一起,划出火星。如果任何一人腕刀稍差,或是刀子不够结实,就会命丧当场。又几乎是同时,第二把刀直取对手的下腹,电光石火之间,交错在一起,奋力将对手推开。

虽然只是一招,却已是竭尽全力。我微喘,调整呼吸,他也是一样,谁调整得好就更有耐力。

大多数刺客对决,都是两刀就分出胜负。第一刀被称为定刀,靠实力取胜;第二刀被称为打刀,靠刀法变化取胜。硬拼之下势均力敌,那就只有持久战了,谁的刀法和身法更胜一筹,心理素质和耐力更好,谁就活下去。

我向后退了几步,闪到柜子后面。他也是一样,接受了我所决定的较量方式。

彼此的气息都消失了,屋子里只剩下一片死寂,听不到任何呼吸和脚步声。我静静靠在临墙的一排柜子上,耐心等待。很快要开始训练了,就会有很多人来,我不想被人发现,他其实也是一样。刺客之间的战斗被人看见是一种耻辱。

可能快要下雨了,屋子里空气有点潮湿,偶尔飘来一丝风,便夹杂着花粉的味道。突然之间,有人开门,有个小师弟进来换衣服了。他显示并不知道屋里正在进行一场殊死搏斗。

我的耳朵耸了一下,屋子里的风一瞬间停止过,有人挡住过窗口!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从高处落下,身体柔韧得如同一只乘着风的鼯鼠,手中的刀却轻轻割向我的喉咙!我回身一刀猛劈,他一招失手,手轻轻在柜子顶上一按,将身体弹开来来躲过了我的刀,动作轻盈、飘逸。但是我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一连刺出数刀。

他的脚在柜子上一蹬,突然变换了躲闪方向,横着飘开来,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向我的小腹进刀。我虚晃一刀架住他的攻击,看似要和他较力,刀锋一受力就立刻拨乱他的重心,割向他的手腕动脉。

身影闪动中,刀与刀在空中激烈地碰撞,彼此都知道花招是没有用的。箭一般的影子来回穿梭,在墙壁、衣柜之间算计对手,从彼此看不见的死角出刀。狂风暴雨一般的匕首撞击声中,进来的学弟做梦也没想过看见这种夺命厮杀的场面,被吓呆了,发出“啊”的一声惊呼,我们几乎是同时相中了他。

他想跑,我们同时跃过去,一前一后将他夹在中间。黑风一脚关上了门,我沉声说:“别叫。”

那小家伙还未能做出反应,黑风从背后一勾他的脚,用他当自己的盾牌向我一推,跟着一刀穿过他腋下的空隙向我刺来。我急切间不得不挡住那一刀,他就是在等我这样做,因为摔倒的学弟出于条件反射一定会扑在我身上抱住我。事出突然,我急忙后退,撞上了顶墙的柜子,没能躲开,摔倒的小兄弟一下揪住了我的衣服!

我无法闪开,反击的一刀也落空了!

见鬼!一瞬间满头大汗,因为那倒霉的孩子同时挡住了我的视线,黑风不见了!我不知道对手下一刀会从哪里刺来,我只能凭空猜测,提前出手。我将手绕过那倒霉的孩子头顶,迎向身前做奋力一击,希望将对手逼开,身侧有劲风升起,我猜错了!

他看到我张皇的神色,他笑了,他早已避开正面,他的刀从侧面插向我的太阳穴,而我刚刚落空一刀,绝对无法再挡住这一刀。我扭过头,面对着匕首,从匕首的寒光中,我看到了自己。

按理说面对着一把刀没法从刀光中看见自己。

黑风已经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地望着我,他的手腕骨碎了,我刚才挥出的一击,手里拿的不是匕首,而是一把锤子。锤子,是抡起来拐着弯儿攻击的,匕首不够长,不过锤子就够了,重重敲在他持刀的手腕内侧,把他那只手敲断了。

“对不起。”我小声说,“我没有钥匙,所以带了锤子。”

“呜!”黑风疼得满头大汗,但是没有逃走。我不会再有第二把锤子了,但是他的左手还有一把刀。他是真正的刺客,在第一时间做出了二段攻击的选择。“杀了你!”他狰狞地扬起刀,但是随即他的喉头嗬嗬作响,他低下头,学弟的刀没柄刺入了他的肚子。

很显然,在两者之间,我给学弟的印象要好得多。

黑风捂着肚子,倒在地上,血不停往外喷。学弟的那把刀很厚,出血很快。他握着刀,站在一边簌簌发抖,他刚看清他捅的是六级情报官,谁让黑风一直在他背后呢。

学弟脸色发白:“我做得对么?”刺客就是经常要做选择,但是最好不要选错。

我摇摇头。

学弟脸色更白:“他真的是情报官?”

我点头:“六级的。”

“那你呢?”

“我是通缉犯。”训练营很封闭,难得学弟不认识我。

“啊!”学弟晕了过去。

黑风吐了一口血,哈哈笑道:“杀了我吧。”他说,“给我个痛快的。”

我摇摇头,我不杀人,至少目前没有理由。

他威胁我:“你不杀我,我早晚杀你。”

我不中计:“你还是死撑着吧。”

他很失望,摇摇头:“你这种人也当刺客。”

“所以你比我更适合。去治伤吧,现在还来得及。”

“来得及?”他咬牙说,“刺客失手一次,就再也来不及了。就算回去,我也活不了。他们……不会……再给我机会。”

“他们是谁?”我问道,“谁下的令?”我下意识感觉到事情的不一般。阿玛狄虽然冷酷,但是并不会以死来惩罚失败的手下。

“刺客之王的命令。”

“你说刺客之王?阿玛狄么?”

“真正的刺客之王。人人都在他的力量面前颤抖,感受恐怖。旧的仙都毁灭,迎来仙都……力量统治下的刺客之国。”他捂着肚子,呻|吟着,流血过多,他已经开始神志不清。

我震惊道:“你在说什么?”

“吉恩。”他眼中落下泪来,“不管我多么努力,她始终都不看我。为什么你这样可笑的人,会在她的眼中……现在我明白了。”

我似乎也明白了。

呻|吟着,挣扎着爬起来,走向777号储物箱,他的声音已经变得虚幻。他捡起地上的钥匙,插了两次才插|进钥匙孔。

然后他扭头望着我:“好好对待吉恩。”

我心中一惊,失声道:“不要!”

他的手一拧钥匙,轰的一声。巨大爆炸顶开了柜子门,将他的身体炸得飞起来,一连撞倒了三排储物箱,与炸药安放在一起的三把飞刀贯穿了他的身体,将他钉在上面。

黑风死了。

若不是吉恩,他不会想杀我。若不是吉恩,现在我已经中计随着他一起死。

屋里纷纷扬扬、漫天飞舞着吉恩曾经写给我的字条。

我接住其中一张,上面写着:“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