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十一!”
奚绝尘唤了几声,发现完全是徒劳,也就不再继续。
好冷……
他禁不住想要将身体蜷缩起来,却发现四肢竟然无法动弹。睁开眼,四周竟不是空气,而是水。不,是比水更粘稠的液体,处在其中,仿佛有万斤重担挤压着身体,根本无法呼吸,心跳也越来越吃力。
更难熬的是,那液体寒彻骨髓,灌入体内,化为千丝万缕侵入经脉,不容丝毫的抗拒。他觉得连思考都已经被冻结,却偏偏无比地清醒。身体并未失去知觉,能感觉到那寒冷犹如钝刀一般切割着他身体的每一寸,将他折磨得生不如死。
他猛然意识到了自己是身处何处。
天浆寒潭……
果然,他发现自己的四肢上束缚着发出绿色幽光的锁链,那是用法术加固过的禁制,就算是他挣扎得筋疲力尽也不可能挣脱。这一刻,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最难捱的并不是冻彻骨髓的寒冷,而是了无生趣的静寂。没有任何人走近,没有任何人对他说话,只有他独自一人,这样的静寂,似乎已过了千万年。看不到光芒,看不到希望,他不知道到底是谁将他遗弃在这冰冷的黑暗之中,甚至不明了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这就是他的宿命……
“无错,你与无量干的好事!你们竟然一直将这孩子囚禁在此处,如此残忍无情,实在是……实在是令人心痛之至……”
他快要麻木的意识之中传入一个苍老的声音,说到后半句,那声音竟有些颤抖。
“宗明师叔,我与掌门师兄如此做也是迫不得已。这样的怪物,杀也杀不死,若不如此,该当如何?”
另一个稍显年轻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他听出那语气中的冷漠和嫌恶,只觉得这透顶的寒冷更深了几分。
“胡说,什么怪物,这是隐儿的孩子!”那老者呵斥道。
“师叔,您看他如此重的煞气,怎会是奚隐师兄的孩子?就算是——莫非您不知道么,有传言说这孩子是奚师兄与妖魔所生……奚师兄尚且扔下他不管,您老又何必……”
“混账!隐儿如今虽然不知所踪,却仍是我宗明门下弟子,你们如此对待他的孩儿,要老朽如何看得下去?”
这声满含怒意的呵斥之后,他感觉到一直静寂的寒潭中掀起了一阵涟漪,竟是有人在试图靠近他。
“师叔小心,他神志不清,早已发狂,怕是会伤到您!”岸上那人提醒道。
那老者却只是冷哼一声,涉水而来。
的确,这寒冷与孤寂早已将他折磨得发狂,但凡有任何活物靠近,都会被他撕得粉碎。可是这一刻,他感到那渐渐靠近的是善意的温暖,一种从未泯灭过的渴望,无比强烈地冲击着他早已被冻得僵硬的心脏。
“放我……出去!”
这一声暗哑而生涩的呼喊于绝望中传出,在仿佛凝滞永久的天浆寒潭中掀起层层波澜。
“师尊,师尊……”
他连声呼唤,那熟悉的温暖气息却并未靠近,反而渐渐消失。那寒冷,更加刺骨。
“你这孽障!宗明师叔如此待你,你竟恩将仇报,弑师灭亲!”他突然听到有人在恶狠狠地呵斥。
“怪物毕竟是怪物,如此凶横,当年真不该放他出来……”有人在喘息,声音中满是恐惧。
“杀了他,杀了他!”
“如此狼心狗肺的妖孽,只是杀了他尤显不足,该将他碎尸万段!”
“杀了他!”
“该死,该死……”
无数人的声音在喊叫,犹如一把把利刃,一刀刀反覆地切割着他心中最脆弱之处。他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身上也没有丝毫力气。胸口忽然感到一阵灼热,而后痛到难以忍受,似乎是有利剑刺入了他的心脏。
那染遍视野的一大片殷红,是谁的血?痛楚快要将他的身体撕裂,他却无力挣扎。
“该死,该死!”
无数个声音,都在重复着这恶毒的诅咒。
的确,他本就不该降生于此世;当宗明师尊在他面前倒下之时,他已经生无可恋。
的确是该死……绝望已经将他淹没,无可自拔。
“奚公子!奚绝尘!你快醒醒,快醒醒啊!!”
忽然有人在呼唤他,是个女子的声音,却因为焦急而变得嘶哑,听不出到底是谁在呼喊。
他终于记起,在他最绝望的时候,遇到了一名少女,连骂带劝地阻止他轻生,满怀执着地追着他到处跑。
“你死了,我便追去黄泉路上跟着你。若我去不了黄泉,便等着你下一世轮回,再找到你,守着你,再不会离开。”
他记得不久之前,她曾这么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