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认为他该死,只有她,竟愿生死相随。
不能死……
当这一个念头划过脑海,他那犹如潜入深海之中的理智忽然便冲出海面,摆脱了那梦靥般的幻境。看到眼前真实的情景,他大吃了一惊——他手中正握着自己的仙剑,剑尖已经刺入自己皮肉之内。而有一双手正死死地握住剑锋,已经被割得鲜血淋漓。那红色顺着她若凝脂般的肌肤流淌,看来尤为触目惊心。
“十一?!”
可是他抬头见到的却不是那紫衣的女孩,而是眉心有着一点朱砂的美丽女子。他赶紧收回自己的仙剑,望着那女子流血的双手有些不知所措。顾语青却似毫不在意自己,反而赶紧查看他胸前的伤口,见刺得并不深,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你可是吓死我了,居然在我面前举剑自杀!”她额头上满是细汗,还在喘息不已,可见方才为阻止他自杀可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
“我,我……方才真是抱歉……”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她的神色终于平静下来,却又显出深沉,犹豫了一下之后问道:“奚公子,我方才也看到了幻象,好不容易才挣脱出来。那虽是幻术造成,却都是过去的真实。你到底是看到了什么?到底是怎样的事,竟逼得你要自裁?”
听到她这问话,奚绝尘那双似蕴着星光的眸子立刻变得暗沉,她仿佛能够看到,那最深处隐藏的是谁也破不去的千年寒冰。
她立刻后悔自己的多言,刚想说一句抱歉,却见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个勉强的笑容:“多谢姑娘相救,害你受伤,实在是抱歉。”
而后,他便伸手将她犹在流血的双手握住。他这举动让她心中微微惊诧,因为这还是第一次有男子如此大胆地握住她的手。可是他这动作却极自然,让她生不起抗拒之意。
他的手修长而清瘦,肤色十分苍白,手掌看似并不宽厚,却很温暖。此刻感觉到从他掌心传来一股清凉,她才明白他是要做什么。
“不必如此……”
她说着,忽觉得有一股奇寒自手心钻入,直冲胸腑,让她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惊得差点叫出声来,却见奚绝尘的神色中不见一丝波澜,只是他的掌心似乎腾出了一缕幽蓝色的轻烟。
那股寒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当他放开手,她望着自己的双手瞪大了眼——她的手掌上还留着些微的痛楚,可是那流血的伤口居然已经愈合了,连伤疤也不见一道!
“不过是些疗伤的法术而已。”见她惊诧,他淡淡说道。
她呆呆地望着他,似是难以置信,又觉得不可思议。如今他又恢复了初见时的样子,一双眸子似星夜般神秘深邃,浑身都透出一种淡漠疏离。
他看上去清绝孤寂,似乎只在那紫衣女子面前,才会流露出些许不一样的情绪;可很显然,自己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其他人。
她忽然觉得这一刻自己的心思很莫名其妙——怎么会有这种没来由的淡淡失落?还有方才,为什么那么拼命地去阻止他?那种以肉掌阻剑的气魄,平时大概也是没有的……话说,自己本来是要与他决斗的来着?
不过,刚才他握在手中的剑呢?记得好像是看到蓝光一闪,那剑便凭空消失了……这个人神秘而强大,她却见到他举剑自杀时的神情,是那样地痛苦而绝望。
她心中忽然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问道:“我听说,你是剑仙?”
他微微一愣,却摇头:“不是。”
“那个,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多大年纪了?”她会如此问,是记起义父曾告诉过她,修仙之人修为达到一定境界,就可容颜不老。她那位义父,便是个明证。
“姑娘看我,像是多少岁?”他反问道。
“像是二十岁。”她实话实说。
“嗯。”
这声“嗯”,意思是说他就是二十岁?她也不好再深究,只好沉默。
“姑娘可知这是何处?”
听他如此问,她这才想起,自己陷入麻烦之中了。传说胆敢闯云波山之人都会遇险,却没想到竟会中幻术。幸好她心志还算坚定,才没有在这儿丢了小命。如今她举目四望,发现此处竟不再是原先那树林,而是一处山巅。
而且,这是一座孤峰,高耸入云,脚下的山顶是平滑的石头,却极其狭窄。仿佛两人是站在一棵擎天巨柱的顶端,而周围缭绕的全是云雾。
看着这景象,她大吃了一惊——原来奚绝尘醒来之后,幻象才真正消失,这才是真实!身在云端,脚下若是大动,便有坠落万丈深渊的危险。偏偏此处狂风呼号,刮得她站立不稳。她吓得惊叫一声,一把抓住旁边人的臂膀。
“莫慌。”
狂风呼啸,他的声音却很宁定。若是孤身历此险境,她可真是孤立无援了,幸好还有别人在身旁,让她心中稍安。她猛然记起兄长曾说过,这长生殿的地界不是随便能闯的地方,心中有些后悔,更多的却是担忧——她追着那个人来到此地,却不知这竟是如此危险的地方。那人独自闯来,真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不知有没有遇上同样的危险……
她正想着,却听到奚绝尘说道:“此地风太大,你站在这裏迟早也会掉下去,不如随我一同下去吧。”
“下去?”她吃惊道,“跳下去?”
他忽然拉住她的手,纵身一跃。
“啊——!!!”
“别怕,是飞下去。”
他这话她根本就没听到,她只感觉到身体在极速下落,耳边只有风声,心跳瞬间停止,已经快要昏厥。
这人刚才自杀未遂,还想再来一次么?却为何要拉上她一起?!
——她悲愤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