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中午,楼下街道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但是他却是最好认的。一袭白衣在繁荣的闹市中,显得格外扎眼,缓步行来,所有的喧嚣似乎都近不了他的身。
顺着卓晴的视线看去,楼夕颜很轻易地就能发现苏沐风颀长的身影。
“你和他熟吗?”卓晴盯着楼下的苏沐风,轻声问道。
楼夕颜轻轻摇头,也注视着楼下悠然行走于人潮中的男子,淡淡地回道:“我与苏家家主苏老爷算是旧识,年少的时候,他也曾教过我琴艺。六年前的庆典上一曲《凤还巢》让他闻名天下,很多人慕名拜师。但是他从来不收徒弟,一般都只是指点一二,不会在一家教授超过十节课,更不会重复指点一个人第二次。这次我能请到他教夕舞,可没少花工夫。”
“这么说,他教过的人很多很多?”难怪他只给夕舞上了四堂课就走了,所谓能人异士,似乎都有些怪癖。
“京城中,算得上名门望族的,都向他发出了邀请,我猜想半数左右的望族公子、千金,应该都算是他的学生。”看着卓晴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楼夕颜低笑道,“为什么对他这么感兴趣?”
托着腮帮,坦然回视楼夕颜,卓晴低叹道:“他给人的感觉很奇特也很吸引人。”宁静而悠远的气质应该是让人心旷神怡的,但又偏偏混合着淡淡的冷傲,他给人的压迫感与一般人的很不一样,说不清楚什么感觉。
楼夕颜莞尔一笑,苏沐风确实是个奇特的人。
本来喧哗中带着几分夏日躁动的午后,被惊声尖叫和狂乱的马蹄声惊起了波澜。
“马惊啦!让开让开!”
随着马车上的狂吼声由远及近,两匹狂奔的马拖着一辆马车,朝着闹市疾奔而来,不时地冲撞着路旁的小摊贩。行走在道路上的人四处躲窜,即使能够及时避开马车,也被路边的东西绊得东倒西歪。
“让开!”
慌张的嘶吼和着行人的尖叫,马车继续狂奔而来,冷月楼对面正好是一排贩卖饰品的小商铺,商铺全聚集了不少人,其中大多数还是女子,若是马车疾奔而来,一定有不少人躲不掉!
楼夕颜眼神一暗,低叫道:“墨白!”
他的话音才落,一道极快的身影几个起落,飞速地朝着近在眼前的马车奔去,轻巧地落在马背上。墨白抓起两匹马的缰绳,用力地向后拉,但是狂奔中的惊马就如同疯了一样,几声凄厉的嘶鸣之后,竟是更疯狂地朝着人群奔去。墨白眼中划过一抹异光,身形猛地一跃,一记又重又狠的铁拳朝着马头捶去,两匹疯跑中的惊马连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高大的马匹轰然跌倒在地,马车也终于停了下来。
卓晴和楼夕颜也同时长舒了一口气,对看一眼,一起走下楼去查看。
虽然马车已经停了下来,但是一路的狂奔还是造成了不少人受伤,一名六十多岁的老人就在马车停下来的一瞬间,被吓得狠狠地栽倒在地。
苏沐风当时也站在离马车停下不远的地方,刚才的一场骚动也让他心有余悸,只是脸上的表情依然淡漠,并没有看出很慌张。老人家跌倒在地,不少人已经围了上去,苏沐风在老人身旁蹲下,低声问道:“老伯,您没事吧?”
跌坐在地上捂着脚,老人痛苦地回道:“我的脚好疼。”
盯着老伯的腿看,一向淡然的苏沐风确是浑身一怔,却没有下一步动作。这时,卓晴和楼夕颜也已经进入人群,看见苏沐风愣愣地蹲在老人身边,楼夕颜低声叫道:“苏公子。”
苏沐风回过神来,起身后退了一步,才点头回道:“青姑娘,楼相。”
老人的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卓晴在他身边蹲下,轻声说道:“老伯,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老人点点头,卓晴才小心地抬起他受伤的右腿,轻轻提起裤脚,一缕鲜红的血液已经顺着小腿流到脚踝的位置,卓晴细心地给他检查腿部伤势,一会儿之后,轻声安慰道:“老伯,你的脚没什么大事,但是千万不要乱动。”好在是撞击地面力道不太大,只造成擦伤和轻微小腿骨折。
“好。”老人家连忙点头。
“来人,送受伤的百姓到最近的医馆。”这马车一路狂奔,受伤的人又何止这一个老人。穹岳早有法度,闹市马匹不得进入,京城不得策马狂奔,若是今日没有及时制止,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受伤!楼夕颜冷声说道:“墨白,抓住驾车那人,送到府衙,让官府彻查严办!”
“是。”
道路两旁百姓纷纷大声叫好,也对这位名声极好,却极其低调的穹岳名相心生敬慕。
淹没在人群中,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悄然退出人潮,走进旁边的小巷。布衣少年缓缓停下脚步,看起来无比清亮纯净的眼眸中流光飞转,微扬的声音里带着几丝戏谑与兴致,低笑道:“那人就是传说中的楼夕颜?”
身后高大的男人恭敬地半低下身子,回道:“正是。”
少年缓缓点头,嘴角的笑意更浓,看来父皇倒也没有骗他,这穹岳好像也蛮有意思的。
这边楼夕颜和卓晴才处理完老伯的伤势,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年轻男子的低叫声,“公子!公子!”
卓晴回过头,只见苏沐风脸色发白,满头虚汗,呼吸时紧时缓,半眯着眼睛跌坐在地上,样子看起来比刚才的老伯更加惨。卓晴走到他身侧,低问道:“苏公子,你没事吧?”
苏沐风不但没有回答她的话,还双眼一闭,直接——晕死过去!
“苏公子!”卓晴一愣,一手抓住他的手腕检查脉搏,一手翻看他的眼睑,脉动细弱,呼吸微弱,看来他是真的晕了。
刚才还好好的,马匹也没有撞到他,他应该没有受伤吧?难道他有什么突发性疾病?
楼夕颜也已经来到她身边,看到苏沐风昏迷不醒的样子,叹道:“先送到医馆再说吧。”
一直扶着苏沐风,家仆打扮的年轻男子虽然满脸焦急,却一副肯定的样子说道:“不用了,让公子休息一下就会好的。”
卓晴问道:“苏公子是不是一直有什么旧疾?”
“公子他……”男子停顿了一会儿,才喃喃回道,“公子他怕血。”
怕血?这是什么病症,而且刚才也没有什么血啊?楼夕颜有些愕然,卓晴却已经明了,原来苏沐风有晕血症,那就真的不用去医院了。卓晴对着身边的侍衞说道:“你们扶公子到冷月楼坐一会儿吧。”
一行人搀扶着苏沐风到冷月楼的包间里躺在长椅上,年轻男子半跪在长椅前,小心地给他擦拭着冷汗,卓晴坐在另一侧的长椅上,轻声问道:“你家公子一直都晕血吗?”
男子点头叹道:“嗯,苏家每个人都知道公子见不得血,从小就是一见血就晕!大夫看过了,也不见好。”
晕血症属于非器质性疾病,是恐惧症的一种,看普通的大夫肯定是没有用的!只是脚部流出的那样一点血,就已经晕厥了,苏沐风的病症还挺重!
“公子,你醒了!”过了好一会儿,苏沐风终于缓缓睁开眼睛,脸上依旧惨白如纸,冷汗淋漓,在男子的搀扶下,他才勉强坐直身子。
将茶递给年轻男子,楼夕颜轻声说道:“苏公子,喝点热茶吧。”
年轻男子小心地将热茶递到苏沐风唇边。苏沐风伸手接过茶碗,手居然还有点微抖。又坐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地缓过来,嘴唇也有了一些血色,放下手中的茶碗,苏沐风低声说道:“多谢二位,让你们见笑了。”
卓晴耸耸肩,笑道:“晕血是一种常见病,苏公子也不必太过在意。”只是一个大男人见血就晕,有些可笑而已,但是也正因为这样,淡漠孤傲的他看起来,好像显得更贴近普通人一些了。
脸色有些尴尬,苏沐风不自在地站起身,说道:“我觉得已经好多了,不打扰二位,苏某告辞了。”
楼夕颜也不拦他,微笑回道:“苏公子请。”
苏沐风转身离开,卓晴与楼夕颜对视一眼,莞尔一笑。
应天府衙书房。
单御岚正在翻开卷宗,吕晋站在门口,低声说道:“大人,楼相和夫人已经到了。”
抬起头,单御岚看了看已经西斜的落日,回道:“快请。”他以为今天青灵不会来了,想不到还是和楼相一起来。
“是。”吕晋出去一会儿,就将楼夕颜和卓晴领了进来,身后还有刚刚出去查案回来的程航,他对卓晴似乎很好奇,一听说她来了,立马赶了过来。
单御岚起身相迎,拱手说道:“见过楼相、夫人。”
楼夕颜微笑回道:“单大人不必多礼,皇上希望你能尽快破案,命我相助与你早日结案。”
单御岚脸色如常,只是淡淡地回道:“多谢楼相。”
“单大人客气了。”楼夕颜也习 以为常地虚应着。
卓晴翻了一个白眼,官场中,每次见面都要这样你来我往地寒暄虚应吗!卓晴摆摆手,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们还要继续的话,“好了,不要说那么多客套话,直接进入主题!距离第一个死者死亡时间,已经快一个月了,你们发现什么疑点了吧?”
吕晋和程航对看一眼,都紧紧地抿着嘴,不敢笑出声了,这位夫人还真是快人快语、我行我素。不过单御岚和楼夕颜又是何许人也,面对卓晴的不耐烦,两人都没有露出一点尴尬的样子,单御岚面色如常,对着低头暗笑的程航说道:“程航,你来说。”
忽然被点到名,程航轻咳一声压下笑意,赶紧抬头,认真地回道:“现在有两个最大的疑问,我一直没有想通。所有死者的房间,房门和窗户都是紧闭的,凶手杀了人之后,到底是如何离开的,难道他会飞天遁地不成?还有,凶手的杀人手法我们也没有想明白,他是怎么做到让死者毫不挣扎,眼睁睁地看着凶手把心摘走?”
楼夕颜眉头轻蹙,这个案子果然是棘手,一个月了,单御岚居然还没弄明白凶手的杀人手法,这一月之期,只怕悬了。
吕晋接着说道:“经过排查,我们以后查到,三个死者有几处共同点,第一,最近都在千丝阁绣纺订了服饰;第二,这段时间,都与苏沐风学琴;第三,房间里都点了檀香。”
他们怀疑苏沐风!卓晴与楼夕颜对看一眼,楼夕颜低声笑道:“单大人,我们刚才在路上遇到了苏沐风,有一个很有趣的发现。”
“什么?”能让楼夕颜称之为有趣的发现,他也有些好奇了。
“他一见到血,就会晕厥。”
程航低叫道:“还有这种事?”见血就晕?这是什么怪毛病?!
卓晴低笑,解释道:“这很正常,大多数的女孩子都有一些晕血的现象,只是比较轻微,男子出现晕血症的几率较小,但也不是没有,他显然是比较严重的那种。”
“有可能是假装晕血吗?”吕晋确实听说过有人怕血,但是偏偏在他们觉得他有嫌疑的时候,就正好被楼相他们撞见他有晕血症?
卓晴摇头,沉声回道“可能性不大,他刚才脸色发白,四肢冰冷,不像是装的。而且据苏家家丁说,苏沐风晕血是从小就有的毛病。”
从小就有?既然如此,要不就是苏家人说谎,要不就已经证明了,苏沐风不可能是凶手。看来他们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个突破口,宣告失败!
清晨。
卓晴和楼夕颜在花厅里用早餐,墨白冷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主子,官府衙差求见。”
“请。”都几天了,单御岚一直没有新的消息,难不成有发现了?
“见过楼相、夫人。”进来的是程航,年轻的脸上毫不掩饰地愁云满面。
卓晴与楼夕颜对看一眼,程航这个脸色不会是什么好消息。果然,他们还没开口问,程航已经低沉说道:“昨晚又发生了一起案子,大人让我来请楼相还有夫人前去。”
已经是第四个无辜的女子遇害了,卓晴微眯灵眸,“受害者的身份是?”
“刑部侍郎吴志刚府上二小姐。”
这次凶手居然直接衝着刑部而来,而且每次下手都干净利落,难道凶手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目的是衝着庆典去的?!楼夕颜陷入沉思。
卓晴低声说道:“走吧,先过去再说。”
三人匆匆出了相府,卓晴刚准备登上马车,一连串马蹄声由远及近,急速而来,晨光映照中,两匹高大的纯黑骏马朝着他们疾奔而来。马匹速度过快,以致他们只看见一匹马上是一个高大的身影,另一匹马上似乎没有人。
楼夕颜拉着卓晴的手,退至相府门前,墨白和程航都已经戒备地上前一步。
很快骏马已经奔到相府门前,几乎撞上停在相府前的马车,骏马长嘶一声,停了下来,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敏捷地下了马。
看清来人,墨白冷冷地退到一旁,程航则愣愣地看着眼前可爱的女孩子。一身黑色劲装的娇小女子站在骏马旁边,显得她更加纤弱,高高扎起的发丝,将她娇美的面容展露无遗,虽然半边脸被刀痕所毁,却丝毫没有削减她的可爱,反而让人更加怜惜。
迎上女子的眼,程航又是一怔,想不到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居然有一双如此冷冽的眼,眼中布满血丝,看起来一脸倦容。女子直接越过他,走向楼相夫人。而她身后,正是——夙凌将军?
顾云面无表情,一脸疲惫地走向她,卓晴迎上前去,笑道:“你总算回来了。”今天是第九天早上,顾云的出现在她预料之内。看她冷冽的眼神和冰冷的表情,卓晴猜想,顾云这几天一定都没有好好睡过觉,她的身体状态真的异于常人。一般人越是疲惫,精神就越是涣散无力,而她却越是犀利敏锐,也不知道是什么构造!
夙凌居然也会回来,这倒是出乎她的预料,卓晴抬眼看去,却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掩饰笑意,“夙将军?你还好吧?”夙凌估计也是几天几夜没有睡了,他的样子要比顾云狼狈得多,一袭黑衣皱巴巴的,幽深的眼此刻布满血丝。几日的狂奔,让张狂的发丝更加凌乱地束在身后,本就冷硬的五官,此时看起来就像一块古铜色的石雕,比起初见他时的桀骜不羁,此时的夙凌浑身上下弥散着足以冻死人的寒气。
夙凌冰眸扫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卓晴早就猜到,也不以为意。
“什么案子?现在情况如何?”顾云喑哑的声音让卓晴微微蹙眉,这一路上,她一定累坏了,掀开马车的围帘,卓晴低声说道:“我们正要去案发现场,到马车上一边走一边说。”
“好。”顾云利落地跨上马车,卓晴也跟着进去,自始至终,顾云连看都没有看夙凌一眼,好像他们根本不是一起来的。
夙凌脸色越发僵冷,程航却是后知后觉,在一旁傻笑道:“夙将军,想不到您也回京了,我一直敬仰夙家军的威名,而且……”
他话还没说完,夙凌已经酷酷地翻身上马,追着马车驶离的方向而去,程航尴尬地站在那里,楼夕颜上前一步,轻拍他的肩膀,笑道:“走吧,夙将军可能——太累了吧。”
“也对。”夙将军的样子看起来确实很累,程航好奇地问道,“楼相,那位姑娘是?”
楼夕颜跨上青末留下的黑马,笑道:“就是你们飞鸽传书要请的人。”看着紧跟在马车后面的黑影,楼夕颜似笑非笑地轻扬唇角,夙将军的“厌女症”似乎有好转的迹象,青家的女子,果然个个不同凡响啊。
“青末?”程航终于想到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但是算算时间,今天才第九天早上而已啊,他们是怎么回来的?
吴府。
程航气喘吁吁地冲进吴小姐的闺房,急道:“大人,楼相和夫人已经请到了,还有那个青末小姐和夙将军也回来了。”他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他们了,这两位青小姐的速度还真快!
单御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程航这小子是怎么回事,今天这么毛毛躁躁的。
还没来得及说他,楼夕颜和卓晴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门口,单御岚微微拱手,“楼相、夫人。”
还未进门,浓郁的血腥味已经在空气中弥漫,卓晴只是轻轻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随后沉声问道:“死者在哪儿?”
“还在床 上。”他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他们也刚到不久。
卓晴点点头,急急进入内室。
“单大人。”一道沙哑的女声在楼夕颜身后响起。
楼夕颜微微侧身,单御岚看清了站在他身后的黑衣女子。
真的是青末,单御岚眼中闪过一抹惊异,今天才第九天而已,她果然如青灵所言一样出现了。这女子果然让人惊叹,掩下眼中的异色,单御岚微微拱手,说道:“青小姐,让你这么急着赶回来,真是抱歉。”
轻轻摆手,顾云也没有和他虚应,冷声回道:“单大人不必客气,基本情况我已经知道了,我先看看凶案现场,具体情况待会再讨论。”
说完便抬脚进了屋内,但她并没有急着进入内室,而是在屏风外的中厅环视,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楼夕颜静立在门边,并不入内,他身侧是一直沉默的夙凌,单御岚微微蹙眉,“夙将军不是在清剿乱贼?”今天怎么这么热闹?
“剿完了。”冷得足以冻死人地丢出几个字,夙凌一双黑眸冷冷地盯着中厅里的女人,不,她根本不是女人!这几天,他差点跟不上她,哪有这样的女人!
剿完了!单御岚一愣,剿完了他不回宫复命,到这裏来干什么?
夙凌满脸阴鸷,楼夕颜满目兴致,他自然不会蠢到现在去追问。单御岚转身走入中厅,顾云半蹲在门边,指腹轻轻摸索着已经断作两截的木质门闩,低声问道:“案发现场是谁第一个发现的?”
“吴絮小姐的贴身丫环,菲儿。”但是奇怪的是她与其他发现死者的侍婢不同,她昨晚并没有陪侍在屋内,而是早上来叫小姐起床 ,叫了很久都进不来,只有找人撞门,才发现死者的。
放下门闩,顾云问道:“她人呢?”
“吓晕过去了,现在还没有醒。”这样很正常,内室几乎全是血,死者死状诡异,不要说女子,就是男子看见,也有很多人要受不了。
顾云眼光忽然定在木桌上的茶杯,她走上前,拿起其中一个茶杯轻嗅,手上一顿,又打开茶壶,晃了晃里边的液体,眼中划过一抹冷光。
程航不解地站在一旁,问道:“茶水有什么问题?我刚才看过了,没问题。”房间里放一壶茶没有什么可疑吧。
顾云默不作声,只是递给他两个空杯子。程航接过,看了她一眼,疑惑地拿起杯子轻闻,闻过之后,程航倏地双眼圆睁,再次拿着其他杯子细细地闻起来。一会儿之后,程航惊愕地瞪着顾云看,她怎么看出这普通的杯子有问题?而且这么多个杯子,她怎么就能知道,这两个杯子有问题?
程航将两个杯子小心地放入布袋里,立刻又亦步亦趋地跟在顾云身后。
内室。
吕晋盯着床 前翻动死者的男子,冷声问道:“你是谁?”
吴大人身为刑部官员,自然也知道案发现场不容外人破坏的道理,除了提刑府的人,整个房间里也只有中厅里已经被惊得动弹不得的吴大人而已,这个人又是谁?
男子回过头,稍稍拱手,回道:“小人江 欣,刑部的仵作,是吴大人唤小人来的。”
原来是仵作,朝他挥挥手,男子点点头,了然地退到一旁。
卓晴进入内室的时候,正好看见吕晋在验尸,并没有上前打扰他。卓晴半蹲下身子,查看了一下还未完全凝固的血液,内室并不大,死者出血量很大,沿着床 沿到屏风,处处都是血迹。死者依然**,内室很整齐,没有挣扎打斗过的痕迹。
卓晴忽然出现,还碰触血迹,这让站在一旁的江 欣一惊,低叫道:“你干什么?”
吕晋回头,看清身后的人,赶紧拱手恭敬地叫道:“夫人。”
卓晴起身,沉声问道:“情况怎么样?”
吕晋不敢有丝毫马虎,立刻把刚才发现的情况如实回道:“死者死于今日丑时与寅时之间,身体同样没有其他伤害,心口处只有一处刀口,心脏也被摘取了,但是脸上没有惊恐的表情。”
卓晴走近他身边,看了一眼床 上的女尸,死者皮肤微皱泛白,失血而亡,但她脸上的表情,的确很平静,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江 欣惊讶地盯着卓晴脸色平静地翻看着尸体,这个女子是什么人啊?面对这么恐怖的女尸,居然还如此镇定,吕晋叫她夫人,难不成是单大人的家眷?
卓晴仔细检查时,手在抚过死者腹部的时候停了下来,轻轻按压,卓晴眼神一暗,忽然朗声问道:“吴大人,令千金是否已婚?”
清冽的女声从室内传来,几乎被这忽来的死讯击倒的吴志刚好不容易缓过神来,久久才回道:“没有,絮儿与礼部武尚书的三子是指腹为婚,婚期定在三个月之后。我们两家都在筹备婚礼,谁知,却遇上了这样的事情。”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他女儿身上!
走到床 尾,卓晴想将女子双腿分开,但是因为尸体已经僵硬,她只能对旁边吕晋说道:“帮我把她的脚抬起来一些。”
吕晋尴尬地点点头,他也不是没有验过女尸的私一处,只是第一次与一个女子一起验,他微低着头,将死者的脚轻轻抬起。
困难地查看了一会儿,卓晴朗声问道:“絮儿小姐是否有其他情人 ?”
话音才落,室外一片死寂,接着就是吴志刚的咆哮声在屏风外响起,“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家女儿虽然已逝,你也不能质疑她的清白!”
卓晴脸色如常,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回道:“她怀孕了,而且已经差不多四个月了。”
“什么?”吴志刚倏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冲到屏风旁,指着卓晴,恼怒地叫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女儿为人规规矩矩、清清白白,绝对不可能怀孕!你……你凭什么断定她有孕?”
卓晴脸色如常,迎着吴志刚指责的眼,冷声回道:“死者腹部明显隆起,而且她并非处子。”
“腹部隆起就一定是怀孕吗?简直荒谬!”可惜,卓晴的话还没有说完,吴志刚已经听不下去地咆哮道,“絮儿生前常说自己腹痛,或许,或许是什么病症也不一定,总之绝对不可能是怀孕!”云英未嫁的女子,居然怀有身孕,这简直有辱门风,若是真有此事,他如何向武家交代?不可能,絮儿绝对不可能有孕!
一直站在一旁的江 欣连忙扶住因为悲愤和气恼而气息急促的吴志刚,皱眉地盯着卓晴,语气颇重地说道:“这位夫人,腹部隆起肿胀,也有可能是因为腹中有疾,乃肉瘤所致,不一定就是怀孕,您这样草率地下定论,实在有损小姐声誉。”
卓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转头看向吕晋,问道:“吕晋,你怎么看?”
吕晋再次走近死者,在她腹部轻按了好一会儿,腹部确实胀实,确定真的是孩子吗?他没有检验过腹部有肉瘤死者,无从比对,更不敢下结论,只能低声回道:“要证明吴小姐腹中是否有孕,最好是剖尸验证,眼见为凭。”
眼见为实,严谨的态度还不错,卓晴满意地点点头,转头看向怒火中烧的吴志刚,沉声解释道:“死者死后,器官均会出现不同程度的自溶现象,如果是肉瘤,死后就会变软。但是因为她腹中的是胎儿,而且基本成形,有血有肉有骨骼,即使死后多时,腹部依旧凸起胀实。吕晋所说的才是最好的证明方法,腹部解剖就能看到她肚子里有没有孩子了。”
“这……这怎么可能?”卓晴说得言之凿凿,吴志刚颓然地后退一步,是啊,剖开腹部就能知道,到底有没有孩子,她又何必说谎诬陷絮儿,但是絮儿怎么可能怀孕?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连串的打击,让吴志刚眼前一黑,就要栽倒在地。
“大人,您没事吧?”江 欣赶紧扶住他往后跌去的身子,轻晃一会儿之后,吴志刚才又睁开眼,只是脸色苍白如纸,眼神涣散。
单御岚摇摇头,说道:“江 欣,你先送大人出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