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爱情的战场(1 / 2)

大城小爱 诺言 5744 字 5个月前

大学毕业的日子临近,雁归马上要满二十二岁了。她出落成了一个身材窈窕,清瘦秀丽的姑娘。她的面颊略窄,小巧精致,眼睛却出奇的大,一头乌黑丰盛的长发总是梳成马尾沉甸甸地垂下来,她并不像其他这个年龄的女孩儿那么爱打扮,所以不是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时尚张扬女孩儿,但是谁敢说她不美?她温润宁静,柔和得像深潭清水,安静地站在那里就像一朵雪白精致的栀子花,和她待在一起的人都有种说不出的舒服安详感。

不管在学校还是回到里仁巷,她都受到所有人的热烈好评,她的性子一如既往的和蔼温存。爱帮助人、爱微笑、爱生活,虽然她从不多说话,但是周围的人都爱戴她,隔壁的小朋友犯了错误都会躲到她面前,因为雁归姐姐的求情可以让他们免于被大人责罚。

实习期圆满结束的那天,雁归的班级为她在音乐教室开了一个简单的欢送会,孩子们都舍不得她,纷纷为她送上自己亲手制作的礼物,甚至有几个女孩子还哭了出来。这是雁归第一次与自己的学生离别,她看着眼前孩子们一张张天真可爱的面孔,想到大家马上要各奔东西,以后不能再每天带着他们去做课间操,心裏不禁依依不舍,几乎也陪着落下泪来。

临到末了,雁归为大家弹了一曲《送别》,她不是音乐专业,曲子不免弹得有些磕磕巴巴,但是因为充满了真情实感,还是非常动人。曲终时,传来热烈的掌声,继而是一片欢乐的喧哗,孩子们嘻嘻笑着说:“老师,老师,有人找你哦。”

雁归莫名地把头转了过去,不禁大吃一惊,教室门口站着一个中等个子、样貌斯文的清秀男孩儿,穿条白得泛蓝的牛仔裤,正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她,手中还捧着一束鲜花。

她欢笑一声跑过去,跑得太急踢到了琴凳,凳脚又撞到琴上,引起一阵颤音:“大伟!你怎么来了?”

大伟微微低下头:“妈妈说你今天实习结束……”

雁归哦了一声:“是阿姨叫你来的啊?”

“不,不是。”大伟觉得自己被误会了,连忙补充,“我也想来看你的……我怕你跟学生第一次分别会哭……”

他话还没说完声量就已经低了下去,这种很少说的贴心话让他觉得害臊,尤其学生们一个个人小鬼大地开始起哄——他的脸都红起来。

雁归微笑着看他,满心欢喜,心底里涌上一个个酸酸甜甜的小气泡,感觉像在炎热的夏天裏喝了冰凉的碳酸饮料一样舒服。她接过花束,埋下头,深深嗅了一口,嗬,好香啊。

不管是谁叫他来,也要当事人有心做,他待她这样好,叫她如何不感动?

雁归收拾好东西与他一起回家,两人一路上嘀嘀咕咕地闲聊。

这几年总的来说,她与大伟的感情在良性道路上顺利地发展着。大伟平均两周会回来一趟,那是她最快乐的时刻,一般会与柳妈妈围坐一起听他讲些发生在学校的趣事。雁归尤其爱他那双清澈而没有杂念的眼睛,纯洁得像一个婴孩,又因为自少年时代就开始培养感情,彼此知根知底,他在她面前几乎没有任何秘密。

二十二岁的女孩儿总是会幻想爱情,那年,《大话西游》、《月光宝盒》红遍大学校园,那段关于爱情一万年的台词还没变成恶俗,很多同学都为此感动,不少女孩子流下了如同珍珠般的泪水。雁归也有看这个片子,让她感触最深的台词却是紫霞那段斩钉截铁的话:上天既然安排他能拔出我的紫青宝剑,他一定是个不平凡的人,错不了!我知道有一天他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来娶我!她忍不住想,每个女人心裏都会有这么个英雄,而我,运气竟然这样好,没有碰到头破血流,这么轻易便找到了他。

她有时候会跟他开玩笑,问:“嘿,在学校里是否老实?有没有追女孩子?”

大伟摇摇头。

“那么,有没有被女孩子追?”

大伟这次笑而不答,过了一会儿方说道:“我不会喜欢她们的,念国贸的女孩儿一个个张牙舞爪的,让人有点怕。”

雁归对这个答案既满意又得意,她觉得自己在大伟的心裏有着独一无二的地位,他在以自己为准绳来看待身边其他的女人。

大伟就读于名校,成绩优秀,一般像他这样条件的同学都会考虑继续深造读研。雁归婉转地询问了他的想法,她的想法比较简单,柳家无疑是没有这个经济能力的,但是如果大伟真有这个打算,她就算不吃不喝也会供下去。

大伟深思熟虑以后回答:“还是不了,真有需要的话,我可以一边工作,一边继续深造。”

听他这么说,雁归愈加发自肺腑地觉得大伟真是太有责任太有担当了,他的性格宽厚得无以复加又肯为他人着想,可见自己眼光从十二岁开始已经很好,懂得为自己挑选一个最合适的终身伴侣。

此刻,她打量着身边的青年,心裏只有两个字:满足。

多好,一切都在按照她规划的轨道发展,没有任何波折。谁说一定要撕心裂肺、突破万难的爱情才是爱情,像他们这样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爱情多完美。一份爱情如果痛苦太多,必定使人伤心灰心,或许最终的结局就是劳燕分飞,谁能保证自己的承受力有那么强,又不是打不死的小强。

快到家门口时,大伟依依不舍地说:“明天我也要去实习了,会去外地,可能要三个月。”

雁归点点头:“我知道,你妈妈那边我会经常过去,不用太挂心了。还有,我给你买了件衬衫,放在你家里了,你是去大公司实习,总得穿光鲜一点,别给人看扁了。”

大伟拉拉她的手:“你这个傻丫头,老是给我买东西,其他女孩儿都是想方设法把自己打扮漂亮呢。”

雁归笑了笑:“反正穿漂亮也是给你看,难道你嫌弃我?”

他叹了口气:“怎么可能——也只有你,才对我这么好。”

大伟对踏出学校的第一次实践有些紧张,雁归眼尖看出来安慰他:“没什么好怕的,我这么笨都能拿优,何况是你。我相信你,你一定行的。”

他看着她乌黑沉静的眼睛,镇定不少,忍不住说:“不知为什么,知道有你在我身边,总是特别安心。”

这次是他们自懂事以来分离最长的一次,两个人都有些舍不得,又靠在墙角说了一会儿话。

雁归叮嘱他:“你一个人在外面,记得好好照顾自己,别乱吃东西。”

大伟笑道:“好像你很懂事很会照顾自己似的,上次出去郊游,被车撞到的是谁?当时可把我吓坏了。”

雁归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头低下去:“那次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不过知道你紧张我,我好开心。”

大伟用手指戳戳她的额头,又说了句:“傻丫头。”

去年他们和几个小学同学一起出去郊游,为了护住一只流浪猫,她被一辆飞驰过来的摩托车撞到,当时流了很多血,郊区的医院设备简陋,血库的血也不够,还是大伟二话不说捐给她。

当时很痛,心裏也有些怕,可是躺在病床上,她竟然觉得快乐。她从手臂上的针管顺着往上看,支架上挂着一个血袋,那些殷红的鲜血是从他身上抽出来的,现在流淌在她的体内,她把他的血据为己有,简直就像已经与他合二为一,身体上的疼痛换来的是内心无比的快乐。

他们靠在巷子里简陋的矮墙边,趁着没人悄悄拥抱一下,金色的晚霞照着那个轮廓在墙上为他们留下了迤逦的剪影。

大伟三个月的实习期结束不久就是他的生日,雁归对于大伟这次的生日异常地看重。在雁归看来,大学毕业是她人生的一道分水岭,只要毕业有了工作,她和大伟的将来就有了保障,他们可以一起拼搏,好日子就在前方向她招手,这实在是太让人期待的事情。

“阿姆,我想去给大伟庆祝生日。”这么多年的交往,她早已不叫大伟妈妈做阿姨,而是用几乎和母亲一样的称呼。

“会不会太辛苦啊?你这个周末又不能休息了。”柳妈妈有些舍不得。

“不辛苦,大伟这次生日意义很重大呢,让我去好不好?”她软软地求着柳妈妈。

柳妈妈无奈地笑着点点头:“你呀,心裏都是别人,什么时候有过自己啊。”

雁归笑呵呵地不说话,第二天早早坐车到了大伟念书的城市。

这是雁归第一次单独离开家去另一个城市,坐在略显破旧的长途汽车上她不禁有些忐忑,但是内心又在偷偷地兴奋着,一想到马上可以见到大伟更是恨不得能插上对翅膀马上飞到他的身边。

她没有告诉大伟自己会过来,这些日子她对他日思夜想,因为实习他们已经三个月没有见面了,她相信自己的突然到访是给大伟的一份最好的生日礼物。

“最好……”雁归想,“就是能参加大伟的毕业礼,和他一起留影,这样他生命里每个重要的瞬间都有我的参与。”想到这裏她不由得羞涩地一笑,拿出镜子仔细照了照,又给自己涂上一点亮亮的粉色口红,第一次见他的同学可不能丢脸。

大伟的学校比她想象中要大得多,她费了很大的工夫才找到他的寝室。

“柳大伟?他现在不在。”大伟的室友是个高高壮壮的年轻人,“要不,你去湖边看看吧,他最喜欢去那里。”看到雁归一脸失望,他又说。

雁归向他道了谢,拎着行李按照他指的方向朝湖边走去。

那天的天空蓝得惊心动魄,六月的太阳吐出起伏而闪光的热浪,把四面八方的景物都围住,白得晃眼,她汗流浃背地穿过布满葡萄藤的拱门,心中像是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有些紧张又充满期待。

大伟看到她应该会惊喜得跳起来吧?就像上次他出现在她的实习庆祝礼上,他的心情应该会和她一样吧?又或许这样的小小惊喜会给他们增加一些情趣,让他们的爱情更上一层楼。

这么多年里,他们相处得就像水一样融洽自然,但似乎总是少了一点他们这个年纪该有的热烈。当然,过马路时他会牵她的手;一起看电影时,她会把头靠向他的肩膀;他有什么问题也都会跟她倾诉。雁归想,平和宁静的爱情是很好,但是没有波折的爱情并不代表就是无趣的爱情对不对?结婚以后或许要过上四十年的平淡生活,那么是不是最起码他们应该热烈一年,这样以后也有东西留待回忆啊。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做足准备的百米赛跑运动员,只等大伟的发令枪一响,就会义无反顾地冲向终点,与他轰轰烈烈地爱恋一场。可是怎么才算是轰轰烈烈?她幻想了一下学校女同学手中流传的言情小说,难道……抵死缠绵?唉,什么跟什么嘛……她红着脸擦了下额头的汗水,真热,这个让人心思浮动的六月啊。

湖边有一丛茂密青郁的灌木,绕过去就是湖堤。啊,那个背影好生熟悉,是大伟!雁归惊喜得几乎要叫出那个背对她的男孩儿的名字——可是有人在她出声之前一刹那打断了她。

“柳大伟,我给你的信你看过了吗?”那个女孩儿的声音果断清澈,仔细听,可以嗅到其实有一丝紧张。

大伟低着头,明显有些拘谨,用几乎察觉不到的弧度微微点了点头。

雁归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响,但她接下来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反应飞快地把身子小心翼翼地藏好,她蹑手蹑脚地调整自己的位置不被发现,但是又可以看到那个少女的容貌。那真是个美丽的女孩儿,穿条洗得发白的牛仔短裤,紧紧包住臀部,配件鲜红T恤,身材高挑丰|满,明眸皓齿,艳丽得像一朵玫瑰,倔犟精致的面孔上却有一些强压的慌张。午后的湖边,人际绝踪,年轻的少男少女在这寂静里要发生什么样暧昧的故事?

“那你怎么说?”

“我……”二十二岁的大伟清秀腼腆,书卷味很浓,面对这种咄咄逼人的问话,他显然觉得很有压力,嗫嚅着,“我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少女火大地提高声音,“你这人怎么这么婆妈!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回答我YES或者NO就好,你这次实习总结时的口才跑哪里去了?”

这大胆的女孩儿似乎让大伟有些招架不住:“叶筠,我觉得很突然……”

女孩儿又羞又恼,脸涨得通红,咬牙切齿道:“柳大伟,你就拖吧你,马上要毕业了!我只要你一个答案!如果你说NO,我马上就答应家里办手续去美国,叶筠这辈子如果再找你麻烦,就不配姓叶!”

大伟始终沉默着,叶筠狠狠一跺脚,转身就走:“好,你狠!我……我再也不会缠着你!”语调里已经隐隐带有哭音。

“叶筠……”一只手拉住她,“别,其实我……”

叶筠转过脸来,已经是满脸泪痕,大伟慢慢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叹了口气:“我不是不喜欢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家里有些情况你不知道……我有女朋友的。”

叶筠呆了呆:“你有女朋友?那为什么从没听你提过?”

她忽然发了怒:“你既然有女朋友还对我那么关怀备至的干什么?不对!你故意说有女朋友来搪塞我!”

大伟急了:“没有啊,我真有女朋友的……但是没人问,所以我就没有说。”

他们两个人一下沉默下去,过了半晌叶筠忽然道:“你喜欢她吗?”

大伟点点头:“我们是邻居,从小就在一起了。”

“那你爱她吗?”

大伟怔了怔:“爱……”

被意外事件莫名浇了一头冷水的叶筠大声说:“你梦见过她吗?有任何喜讯或者悲哀会期待在第一时间和她分享吗?当她开心时你开心,她难过时你难过吗?你看到她会脸红心跳吗?”

大伟呆呆地看着她,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叶筠继续问道:“那你梦见过我吗?你看见我时会脸红心跳吗?你的毕业论文拿了优秀为什么会第一个告诉我,为什么?”

“我……”

“你为什么要自己骗自己?把青梅竹马的友情当做|爱情?难道这三个月的实习,你不觉得我们才是最合适最默契的吗?我不要管那么多,我知道你喜欢我的!我不会退缩!只要你没结婚我就有机会,我要跟她竞争!”叶筠倔犟地哽咽着,伸手握住始终停留在面颊边的手指,抬起头,脸上显出义无反顾的神情,把他的头勾下来,柔柔地吻了上去。

大伟没有再拒绝,他配合地、慢慢地将头低了下去。

雁归远远地望着那对柔情缱绻的男女,看着他们的嘴唇热切地粘在一起,大热的天里,她的手指尖变得冰凉。她突然觉得呼吸很困难,只能缓慢地拖着行李,一步步走到树荫下的石凳上坐下,心裏有一刹那的空白,虽然汗涔涔地顺着面颊和后背流下来,她却只是觉得透骨的冰凉。那一刹那,她觉得自己是散落在宇宙洪荒里的一粒孤独的星子,无依无靠,没有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