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筠轻轻挣脱了她的手掌:“你好,我是叶筠。”叶筠不愿退缩,这个看似温柔宁静的女子绝不是个简单角色,可是她不允许自己惧怕退缩。你要战,我便战!
雁归的突然出现让一旁的大伟手足无措,脸色铁青,他尴尬地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但是实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样说一些让人轻松的对白,所以只好再次咳嗽了一声。
两个女人对峙着,她们边上人群熙攘,笑语晏晏,但那热闹的气氛却在她们周边自动隔绝。两个赏心悦目的女郎,一个是耀眼夺目的红一个是神秘莫测的黑,皮肤却是同样的雪白,她们像是沙场上即将对决的武士,只要战鼓一催,便会金戈相向,周遭的空气里都闪烁着火花。
她们太聚精会神,几乎遗忘那个引起战争的源头,或者说即便记得也没有时间与精力去答理旁边那个假装咳嗽的可怜男人。
孔峥简直像场及时雨,施施然从天而降,他指手画脚打破尴尬局面:“开席了,你们还在这裏干什么?还一个个立正站好,我这可不是军营。大伟你带雁归去露易丝那边坐。叶筠,宏昌贸易的老板来了,你过去招呼一下。”
几个人再次互相深深对望了一眼,终于偃旗息鼓,各自心怀鬼胎地走到自己该去的位置。
露易丝对于雁归的到来非常惊喜:“嘿,雁归,我不知道你今天会来,大伟怎么没有跟我提起?”
雁归得体地回答:“孔先生慷慨解囊,为母校提供资金成立基金会,这件事情恰好由我负责,所以也邀请我来参加这个晚会。”
她的理由非常充分,不单露易丝不怀疑连大伟都找不到破绽。
大伟的位置在她们两个中间,他欺负露易丝的中文不够好,压低了声音附到雁归的耳边:“真的吗?你怎么在家没跟我说,我们本来可以一起过来。”
雁归也压低声音,但面上却是笑意盈盈:“当然是假的。”
大伟愣了愣:“什么?”
“我说,我刚刚对露易丝说的话是假的,其实我今晚来的目的是看你和你那个偷情的姘头。”雁归好整以暇地笑着,声音虽然低如蚊蚋,却透着一股妖异的狠劲。
大伟面色猛变,“砰”的一声从座位上弹起来:“你在说什么!”他的动作太大,碰到桌上的碗碟,发出一阵脆响,旁边的人视线全部被吸引过来,看到他面色狰狞——不过没人知道那是受到惊吓后的狰狞。
露易丝吃了一惊:“大伟,你今天怎么了?在这种场合,你这样太失礼了。”
雁归与她同样吃惊地看着大伟,又把视线从大伟身上落到露易丝那边,露出茫然而无辜的神色,但是她勉强地安抚露易丝:“他可能最近有些累,露易丝,对不起。”
雁归轻轻一拉大伟的衣角,大伟全身僵硬得像块木头,他紧绷地坐了下来。露易丝看着他们,心裏直觉不对头。大伟在她手下做事三年,但并不属于她直接领导,她也并不认为自己有多了解多喜爱他,相反她更加喜欢活泼开朗有团队精神的下属,这次大伟能够破格拿到额外福利完全是因为他为公司拿了一个大项目,同时露易丝觉得这样一个家世普通的男子能够娶到如此优秀的太太,一定会有他的过人之处,所以才想以后对他委以重用。
可是今天大伟屡次无礼的表现让她有些失望,“或许,”她想,“我应该再观察他一段时间,他的处事态度明显不是很成熟。”
大伟被雁归拉着失魂落魄地坐下去,过了半晌,他努力平复自己动荡不安的心压低声音对雁归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雁归嫣然一笑,露出整齐如贝壳的雪白牙齿:“果然像我想的一样沉不住气,行,我可以告诉你,不过要待会儿。我饿了,宝宝也有点饿,他今天得好好地吃一顿,他可是主角呢。”
她兴趣盎然地开始大快朵颐,很快风卷残云地消灭了盘子里的蔬菜和水果沙拉。过一小会儿她微微提高声音说:“亲爱的,能帮我拿碗汤过来吗?”
大伟瞪着她不肯动,他几乎什么也没吃,眼里神色惊疑不定,大有雁归不讲话他就坐到天荒地老的架势,一直用眼角余光注视他们的露易丝忍不住出声:“大伟,为怀孕的太太服务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大伟被逼无奈,不自然地起身走到宴会厅一角。
雁归看他起身离开,拿手指拨了拨面前的色拉叉,轻微地叹口气。露易丝看她神情寂寥,心中虽然好奇,但她的原则是绝不去干涉员工私事,因此也并不发问。
雁归再次轻轻叹了口气,靠近露易丝由衷地说:“我觉得您实在是个伟大的女人,工作家庭两边都能兼顾真是太不容易了,听说这个暑假您的儿子会来中国旅游?”
露易丝微笑看她:“是的,他对古老的长城非常感兴趣。亲爱的,你也很出色,你不也在做同样的事情吗?”
雁归满面羞愧地低下头:“大伟工作太忙,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回家了,我现在几乎都没时间去想怎么好好做自己的工作,唯一的心愿就是照顾好丈夫和肚子里的孩子。我跟你们比真是差劲,没办法做好一心两用。”
露易丝的笑容凝结在脸上,这段时间大伟手里并没有重要项目,怎么会几天不归家?她是个非常敏锐的女人,马上联想到时常在公司楼下出现的红色敞篷小车,她有次看见大伟下班后钻进了那台车里。再接着她想起了大伟刚刚与一个红衣女郎有着不同寻常的亲昵——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那个娇俏的女郎正是他们项目上的合作伙伴。
对一个法国人来说,热情浪漫是天性不错,但是作为一个女人,她更希望自己的下属忠实于自己的家庭,只有忠实于家庭的人才能忠实于自己的公司。
露易丝有些懊恼,她觉得自己被大伟的忠厚老实外表欺骗了,不过还是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安慰雁归:“亲爱的,公司制度是非常人性化的,或许考虑到你们的非常时期,我可以把大伟的工作稍稍调整一下。”
雁归连忙说:“啊,不要,请您不要这么做,我绝对没有抱怨的意思。国外或许不是这样,但是在中国,妻子是可以为丈夫和家庭牺牲一切的,相信我,我可以做好,我会全力以赴地支持大伟的工作。”
露易丝说:“所以我一直认为中国妇女是最伟大的。”
她嘴裏这么说,心裏实在不以为然,尤其觉得大伟配不上自己的太太。中国女人真是不容易,为了得到一个深爱的男人,不介意事业变差,因为她花了太多机智和心力去巩固一段爱情,再也没有其他的精神顾及其他。
这时大伟拿了碗热气腾腾的汤过来,雁归连忙推开椅子站起来:“谢谢。”
那碗汤正要交换到她手里时,雁归忽然侧身把嘴唇凑到大伟耳边,像是有一个秘密只能与他分享,她用其他人听不到的声音轻微而清晰地说:“我有绿卡,你去办签证,申请分居,房子给她们,我们什么都不要。”她像只学舌的鹦鹉,把叶筠清脆利落却斩钉截铁的语气声调学了个十足。
大伟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手剧烈颤抖,一碗汤整个翻到雁归身上,雁归不由得哎哟了一声,第一反应就是护住自己的肚子。
大伟脸色煞白,顾不得她被烫伤与否,一把擒住她的手腕:“你……你……”
雁归惊恐地看着大伟,怯怯地抽了下手:“大伟,你别这样,轻点好吗,我很痛。”
旁观的露易丝忍无可忍,勃然起身:“大伟,请放开她!我想你今天心情不是很稳定,我建议你送雁归回家,或许你们两个该好好聊聊——我始终认为妻子是用来尊重爱护的。”
大伟无意识地松开手,她怎么会知道?他觉得自己有种被剥光了衣服,赤|裸站在街头被人观望的感觉。他捕捉到妻子寒星似的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冷笑,不由得后退一步,身后是满脸怒容的露易丝、身边是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的宾客,他觉得自己百口莫辩,像一只掉进陷阱的动物,天地苍凉。
雁归这边闹出动静,孔峥自然坐不住,他走过来:“怎么了?”
观察了一下形势,孔峥朗声笑着对伸头探脑的众人安抚:“准爸爸心情激动,不小心把汤洒了。大家继续吧,不过可别跟他学,汤有点烫呢。”
他又走到雁归旁边问:“要不要去医院?还是回去休息?我送你们吧。”
雁归可怜兮兮地站着,满脸委屈迷惘,面上是一副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不过她还是礼貌地婉拒他:“不用你亲自送,这裏这么多人,难道你都甩下不顾吗?”
孔峥凑近一点朝她低声说:“送你们只需要半个小时,我可以赶回来,别给我玩花样了,你想什么我还不知道,我再说最后一次,收手!不要再沉醉在你自己一手创造出来的爱情里。”
雁归冷冷看他一眼,亦低声回答:“你知不知道一个人如果太精明,会让他身边的人不舒服?不过你既然这么热心,我由得你。”
孔峥点点头,回身对大伟说:“你带雁归去后面二楼的天台花园,我的车停在那边,待会儿我到了以后你们两个从那里的石阶楼梯下来。”
大伟此时只觉得自己身边一切都不牢靠,别人说什么也似乎要晚几秒才能把意思传达到他脑内,孔峥的话他过了一会儿才听明白,迟缓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