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翔国际的年会就设在天翔大厦商务酒店的宴会厅内，那里显然经过了公关部的精心布置，餐厅极大，四盏巨大的枝型水晶吊灯从天花板垂落，璀璨夺目，中央有一个舞池，一派富丽堂皇歌舞升平的景象。晚餐是西式自助，到入会时间已经是人影幢幢，杯盏交错。

大伟和他的法国女老板走过去跟宴会主人孔峥打招呼，孔峥连忙从衣香鬓影的莺燕中抽出空来：“嘿，露易丝，您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士之一，请原谅我不愿意叫您夫人，虽然您比我年长。”

他的笑容像一朵花儿一样灿烂，恭维话更是让露易丝欢快地笑起来。

孔峥又转身对大伟说：“你好，我们很久没见了，听闻你最近喜讯连连，真是恭喜。”

露易丝很惊讶：“孔，你们认识？”

大伟点点头：“我和孔先生以及内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

“那真是太让人惊喜了，中国话怎么说来着，你们三个人青梅竹马是吗？孔，你也认识柳太太？她真是一块瑰宝对不对？”

孔峥马上赞同：“我从小就认为雁归是这世上不可多得的宝物，所以我真是艳慕大伟，竟然有如此运气。”

大伟看他一眼，态度有些冷淡：“谢谢。”

孔峥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液体晶莹流动，酒香扑鼻：“据说新疆有一种美玉叫和田玉，着名的和氏璧就是在那里出土的，不过那种玉是藏在石头里的，不懂行的人即使得到了也经常认为那是一块一文不名的普通石头，即或是懂行的人也有可能因为切玉的时候不小心而伤害到玉质本身，那可真是遗憾得很，你觉得呢？”

他的这番话很长，又用上典故，露易丝有些听不懂：“你说什么？”

孔峥笑一笑：“不如让大伟翻译？”

大伟脸微微一沉：“孔先生思维天马行空，高深莫测，我也听不懂，不好意思，我的客户在那边，失陪。”

孔峥看他转身离去，嘴角泛起一个轻笑，露易丝有些尴尬：“对不起，大伟有些失礼。”

孔峥说：“没关系，或许快要做父亲的人精神总会紧张些。”

他嘴裏虽然在和露易丝攀谈，眼睛却锐利地盯着大伟的背影，看着他张望一阵后，有个手持酒杯的高挑红衣女郎走到他面前，两人马上窃窃私语起来，一会儿便一起消失在人群中，孔峥的脸上顿时露出让人琢磨不透的神情。

他带着征询的语气问露易丝：“大伟这样的年轻才俊，在贵公司一定是中流砥柱吧？”

露易丝笑问：“孔，你不会想挖我墙脚吧？”

孔峥忙说：“我哪敢。”

露易丝想了想：“大伟这个人能力比较强，做事非常认真细致，把事情交给他我很放心。不过你们中国人不是说人无完人嘛，他的缺点是稍微内向了些，和团队关系的处理上还有待加强。”

孔峥点点头：“大伟从小就是我们学校里最好的学生，成绩优异，中规中矩，不像我，只会调皮捣蛋。”

“你太过谦了，”露易丝说，“我倒是觉得小时候调皮一点的孩子长大以后会更富创造性。”

孔峥呵呵一笑，眼角扫向会厅门口，视线微微停顿：“公关部告诉我今晚的开胃酒是从法国空运来的，您或许愿意品尝一下口味是否地道？我帮您去拿。”

孔峥离开露易丝，吩咐侍应生拿酒给她，然后快步走到门边——金色的罗马柱拱门下，雁归正在那里张望。他靠近她：“怎么改主意又想来了？我还以为你心情不好会在家里休息。”

雁归说：“挺闷的，我想出来走动一下。”

她今晚显然经过了精心打扮，穿着孔峥送的一袭黑色丝绒高腰孕妇裙，带点小礼服款式，胸口处点缀了一些小水钻，晶莹剔透，浓黑丰密的头发用一只金属簪子松松绾了个髻，嘴唇上涂了浅玫瑰红的唇彩，她皮肤本来就好，这么打扮更显得肤如凝脂，目若点漆。

孔峥看她半晌，夸张地惊叹：“你怎么可以这么漂亮？真是好看到了极点，以前竟敢把如此美貌偷偷摸摸藏起来。”

雁归斜睨了他一眼：“少哄我开心。”

一般孕妇到这时候不是肿手就是肿脚，可是雁归因为原来身材纤细苗条，此时也并不显得如何臃肿累赘，只是比以前丰腴了一些。

孔峥笑说：“骗你干吗，你这样子比做姑娘时还好看些，你以前也看得过去，就是下巴太尖有点刻薄样子。”

他想了想：“如果你再留尖尖指甲涂鲜红蔻丹就是白雪公主后妈的扮相。”

雁归知道他想逗自己开心，如果任他这么瞎掰下去可能两个人要诌到明天，可是她现在没有这个心思，她满脑子里只有一件事。

“他呢？”

“谁？”

“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你说谁。啊，开席了，你饿不饿？你现在不是应该很能吃吗？我给你拿吃的。”

孔峥一边说话一边留意雁归的表情，突然见到她望住宴会厅一角眼睛一亮，像是饿极的母狮发现了美味的猎物，他任命地叹了口气：“雁归，这是我的地盘，你要做什么的话，好歹给我留三分薄面，你这样杀气腾腾让我心生惧意。”

雁归看他一眼，低声道：“我有分寸，不会让你下不来台。”

他无疑是了解她的，可是他不可能认同她的想法，这样一个男人要什么有什么——金钱、名誉、女人，他都拥有，可是她却只有一个大伟，而且他也即将要从手上飞走，孔峥怎么可能支持她？她没办法向一个不同世界的人解释自己将要做的事情。

她说完便朝那边走过去，孔峥慢悠悠地在后面开口：“你知道我一向支持你，可是我话讲在前头，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但是绝不能伤害自己！当然如果可以最好也不要伤害别人，那样会脏了你的手。”

雁归转过身平静地说：“难道你眼前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孕妇吗？别说得那么恐怖，我不是土匪。”

她昂首挺胸走到宴会厅的一个角落，那里雪白的落地窗纱下有一对年轻男女正背对她亲密交谈。忽然不知说到什么，女子发出了清脆的笑声，顺手在男子的肩头拍了一下，男子比她有所收敛，对她的亲昵举动微微闪避，但从背影就可以看出其实他心情大好。雁归微斜着头看戏似的看了他们一阵，骤然出声：“老公，我想喝杯饮料，劳烦你去帮我拿，好吗？”

那对男女明显同时吓了一跳，倏地转身，大伟看见雁归，手一颤，杯中酒顿时溢了出来：“你怎么会在这裏？”

雁归见到他被惊吓的神情不由得志得意满：“我跟你说过我在这裏认识人，你又不信。”

“可是……你来干什么？”

她显得有些惊讶：“当然是参加天翔国际的年会啊，难道你不是？”

她无辜地看着大伟，又看看叶筠：“你是大伟的同学？啊，我记得你，我们见过面。”她大大方方地伸出手，“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大伟的妻子雁归。”

叶筠看着面前的女子，警惕地迟疑着，她的道行显然不如雁归高，因为她没办法装作若无其事，复杂的感情一刻也隐藏不了，她不安、惶恐、疑惑，但是终于还是慢慢伸出手。

雁归则一直面带微笑，笑得温柔宁静，她的态度笃定而且自信，整个手掌将叶筠的手包住，有种君临天下大局在握的气势，唯一出卖她的是她的力度，她用的力气过大，纤瘦的骨胳硌得叶筠的手掌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