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这就是命运啊(2 / 2)

大城小爱 诺言 3487 字 3天前

孔峥慢慢将眼角垂了下来,瞧了她一会儿:“或许就是永别,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雁归微微一笑:“我记得很多年以前,你离开里仁巷那天,我也以为我们会是永别,可是你像个王子一样对我说要带我离开那里,然后很多年以后你就真的出现了。”

她静了静,继续说:“我知道你的打算,如果不能治好,你不会再回来了对不对?”

孔峥苦笑道:“你倒是知道我的心思,医生说只有百分之十的希望。”

雁归道:“啊,百分之十那么多,十个人裏面就有一个能成功,你的运气又一向那么好。”

孔峥想把上身抬一抬,结果因为疼痛又将动作停了下来,他皱着眉慢慢将头扭到一边:“说实话,我还没有想好,如果真痊愈了,我还要不要回来。”

他叹了口气:“真的,雁归,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你以前跟我说,人在经历了一次生死劫难之后,心境会有很大的变化,我现在算是了解了。那天,开车去GOKAO的路上,我问自己,这么不肯放开你到底是因为爱你还是爱我自己,因为我太好胜不允许自己有失败,老实说,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我原来想着能给你带来幸福快乐,所以做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因为我觉得不管之前有怎样的伤害,都是为以后的好日子作铺垫,可是后来我终于明白了,我带给你的伤痛似乎远比快乐要多。那个时候,我就想,只要你没事能好好的,那我就离你远远的,永远都不在你面前出现,后来在博卡拉的医院见到你,我就知道了,那是佛祖听到了我的祈祷。”

他看见雁归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微微笑了笑:“这几天我也很好奇,我不知道如果我告诉你我真放弃了,你会是松了一口气呢还是有些失望呢?”

雁归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知道。你先是莫名其妙地出现,纠缠我,把我的生活弄得一团糟;然后又竭尽所能地用各种方法让我感动,并且习惯你;然后到了现在我心乱的时候,你又对我说你要一走了之。我觉得自己完全是被动地承受这一切,一点自己掌控的余地都没有,我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感觉。那天晚上,在决定去GOKAO之前,我原以为自己已经一切都想好了,这些年里我做了不少的傻事,真的希望有一个新的开始,可是你出了事,我的心一下又乱了。”

她站起来,走到窗前将窗帘撩开一点,让细细的微风吹进来:“所以说,凡人要成佛,实在是太艰难了,红尘里纷杂烦扰的事情太多,有谁能真的放下一切杂念俗念?让我们牵挂的东西太多了。”

她叹了口气:“你走了也是好事,对你身体好,对我们两个也好,我们两个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实在应该好好想一想,好好考虑一下,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下去才是最好的。我不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会怎样发展,但是也许一切都有可能,你都能开始信佛了,还有什么不能发生呢?”

孔峥轻轻嘘了口气,闭上眼睛:“嗯。”

孔峥第二天前往美国,雁归没有去送他。那天临到飞机起飞的时候,她站在里仁巷的巷口,抬头仰望天空,猜测他在哪个航班上,她心中很惘然,不知道他们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孔峥人虽然走了,之前同意改造里仁巷的计划却并没有食言。这年十月,正式拆迁开始,原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要在这裏度过的居民或者分了钱或者分了房都纷纷搬了出来。

动土的那一天,雁归走去巷子口,推土机轰隆隆作响,尘土飞扬,她张望了好一阵子之后,才有些怅惘地离开——这个地方以后将是这城市里一座美丽的街心花园,那些像迷宫一样的街道会被夷为平地,而她在这裏的二十几年光阴,她的童年、少年的记忆也将随之消失。花园建成后会有无数小朋友在这裏玩耍嬉戏,就像她小时候那样,或许在那群孩子里也会有雁归、孔峥、柳大伟,会与他们一样上演一幕幕精彩的故事,但不管怎样那已经是别人的故事了。

走的时候正巧碰到了几个原来里仁巷的居民,他们也是来目睹这裏的清拆,雁归停下与他们闲聊了几句。

待她走了,那些人感恩戴德地衝着她纤秀的背影竖起大拇指:“你们听雁茴说了没有?是雁归劝说孔峥接下的这个项目呢,如果不是她,孔峥哪有那么好肯做这种不赚钱的生意。雁归这个妹子啊,那可真是再宽厚仁义不过了!”

这些评价,雁归没有听见,就算听见了,也只会笑一笑,当做没听见,她的脚步有些匆忙,因为要赶着回去给孔峥写信。

这几个月里,她一直用E-mail跟孔峥联系,因为联络要靠互联网,她甚至交还了单位的宿舍,另外租了个地方住下来。孔峥自手术后能活动开始,打开邮箱就已经看到了她的大量邮件。与他写信,似乎已经成为了她新的爱好,一般是每天一封,如果当天发生事情多,两三封也有,孔峥没有她的热络,有时回有时候也不回,就算回信,措辞也很简单。

她很少问及他伤势的恢复情况,他也极少提,只是告诉她,医院里的金发护士长得极美,看起来着实赏心悦目。

雁归笑过之后,照常与他闲话家常,比如,她说:游乐城项目现在正如火如荼中,但是我和你父亲都觉得你原来取的那个名字太过可怕,所以我提议改成“SKY之城”游戏俱乐部,K是你,Y是我,S是你父亲的姓,你觉得怎么样?

孔峥回信:你看着办!加上标点也才五个字符,雁归忍不住笑一笑,这小子好像是因为大家否决了他在赌气呢。

又比如,她告诉他:今天我去你家里了,你家里来了客人,我帮你妈妈一起招待。小时候我还猜过你是不是搬去一栋十层高带电梯的房子里,原来是带花园的别墅,可见小时候的想象力还是太过贫乏。

孔峥回信:你欺负客人了?

雁归:没有,只是帮了你妈妈,你不在,长辈需得有人照顾。

她多年来根深蒂固的性格始终改不了,不管怎样告诫自己要脱胎换骨,却始终看不得自己身边的人受委屈。那天来的客人很多,其中还包括在医院里被雁归轰走的那些,孔母拿着菜单直皱眉头,雁归当时正在插花,便问:“怎么了?”

孔母说:“二姑父喜欢吃我们家的青鱼,他每次来这都是必上的菜,但是孔峥爸爸昨天跟我说想吃鲈鱼……”她迟疑着说,“难道一顿饭里摆两条鱼?”

雁归低头一边修剪枝叶一边说:“那哪行啊,C市的老规矩不是一顿饭只能上一条鱼,而且只能最后一道上吗?”

孔母点点头:“我也知道,唉……那我叫厨房做青鱼吧,总不能怠慢了客人。”

雁归轻轻叫住她:“阿姨……我是个外人,或许有些话不当讲,您说得不错,不能怠慢客人,但那也要看是什么样的客人,我总觉得一个女人如果嫁了人,就一定得听丈夫的,他说鲈鱼就鲈鱼青鱼就青鱼,这个家里又不是旁的人说了算。”

孔母不禁怔住。

雁归心平气和地说道:“我有很多朋友总是抱怨跟丈夫家里关系相处不好,我就想,有什么不好相处呢,大家都是人,将心比心,你对我好我也掏心窝对你好,你敬我一尺我便敬你一丈。但如果别人一直存心挑剔你找你麻烦,那就不去将就好了,你给过别人一分面子别人就要十分,那样子还不如只将就你要将就的那个人。”

她把修剪好的插花递到孔母面前:“伯父最喜欢火鹤,不如阿姨送去伯父书房?一个人又不是千手观音,做不到面面俱到,所以只怕难讨所有人欢心,就像这盆花,也不见得所有人都觉得好看,关键是要讨丈夫欢喜才好。他欢喜了,一句话自然抵别人百句。”

孔母接过那瓶花,为之折服,她心中感慨万分,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落伍,转身对厨房吩咐道:“今晚弄条最新鲜的鲈鱼过来。”

吃过晚餐,孔母喝着雁归沏好的茶问她:“你们每天通电话吗?”

雁归摇摇头,事实上,自孔峥走后,他们一次也没通过电话。

孔母嗔道:“那小子在搞什么鬼,我回头打给他。”

她连忙说:“不用不用。”

“那要不,我给你订机票,你过去看他?”

雁归还是摇头:“阿姨,多谢你,我心裏有分寸的。”

她太了解孔峥,想打电话的时候他自然会打,哪天可以回来了,自然会回来,他不想做的事情,谁逼都没有用。这段时间,她想通不少,有些事情,顺其自然,不强求也不需要硬生生地制止,一件事情总是在该结束的时候结束,该发生的时候发生,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命运的轨迹。

时间转瞬便到了第二年的五月,俱乐部即将竣工,雁归再次给孔峥写信:SKY马上要开业了,可惜你看不到,到时候我拍照片或者DV寄给你。

这次孔峥回了一封信,信中没有只字词组,只有一张他的照片。

在医院的一片绿油油的草坪上,他穿着帆布裤子、白T恤,有些僵硬地站着,身边果然有一个漂亮的金发护士,那护士小心翼翼地守在一旁,一脸紧张,似乎担心他会随时跌倒。

雁归微微笑了笑,真是个笨蛋,好不容易能站起来,也不会拿个拐杖什么的,害人家小女孩儿那么担心。

时间已经不早,明天还有课,她将电脑关闭,躺到床上。她的床靠着窗边摆放,窗户上挂着她自己做的一幅镂花窗帘,质地有些轻薄,被风一吹,帘角便打到脸上,雁归轻轻将窗帘拂开,压到床杆后面,温柔的笑意一直蔓延到脸上的每个角落,啊,他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