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这就是命运啊(1 / 2)

大城小爱 诺言 3487 字 2天前

雁归从没想过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与暌违多年的孔母见面,而且还见到了传说中孔峥的父亲。那是个保养得很好的中年男子,个子高大威猛,孔峥与他的面容至少有七分相似,对于守候在抢救室的雁归,他几乎连眼角都不曾扫一下,就径自走了过去。

孔母泪水涟涟,这十几年里她因为吃好住好,容颜改变并不是太大,以至雁归一眼就把她认出来,她抓住雁归的手问:“雁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雁归大约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她微微提高了声量,好让站在一边装作不在意的孔峥父亲也能够听到。听完她的叙述以后,孔父冷哼一声:“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为了追女人,连命都不要了。”

他在家里应该是威严惯了,这样一发怒,孔母竟然连声都不敢吭,瑟瑟地往旁边缩了缩,雁归抬眼看他,想反驳几句,终于忍了下去。

孔峥的伤势不容乐观,命虽然保住了,但是伤在脊椎上,国内最好的大夫也一筹莫展:“就算手术成功,只怕日后也要坐轮椅了。”

雁归毫不犹豫地问道:“国外会不会有办法医治?”

“不管在哪里动手术,都会有一定风险,美国在这方面也不过是硬件比我们占优势而已。”

孔母还在犹豫:“做手术的话会有生命危险吗?这么长途跋涉的,他的身体能不能吃得消?”

雁归把手搭在她肩上,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道:“有危险也得去,如果让孔峥坐一辈子轮椅,他一定宁愿死!”

她比这世界上所有人都更了解他,他那样骄傲,只要还清醒地活着一天,就无法容忍自己的残疾,无法在轮椅上度过余生。

她看看手表:“到探望时间了,您进去看看吧。”因为孔峥伤势严重,开始一段时间医生每天只允许家人进去探望两个小时。

孔母问:“你不去吗?”

雁归摇摇头:“不能进去太多人,您先去。”

此时此刻她不想与一个做母亲的人争,而且从加德满都回到国内的这段时间,她已经天天陪伴在他身边——就像那次流产后他陪在她身边一样。在这个过程里雁归向昏迷不醒的他提了不少问题,譬如,他到底爱她什么?那么现实那么残酷的一个人,为什么会把自己的生命当儿戏,只因为她有可能在那个危险的地方?可是如果真那么爱她,又为什么要把她害得这么苦?这么多的为什么,这么多的疑惑,其实一直像是一粒种子,埋藏在心裏,因为她的强迫抑制所以没有发芽,却终于因为这次的事情化作春雨后的催化剂,让它开始没有节制地疯长,她觉得自己一定需要一个答案。

有一次,雁归紧握住他凉得像冰一样的手,轻轻说道:“我没想到你也会做出这么傻的事来。”

惨白一片的空荡荡的房间里,她坐在病床边,魂不守舍地低头看着他,他或许听到她的声音,竟然奇迹般地清醒,将手指微微动了动。

雁归先是一惊,继而白得几乎不见血色的脸上流露出淡淡笑意:“还真是不吃亏,一说你坏话你就醒来。”

孔峥乌黑深邃的眼睛里亮光一闪,他努力地从喉咙里发出声音:“那天……我对佛祖祈祷,只要你能平安,什么都可以……”

她呆呆地看着他,看着那张熟悉的惨白的脸,他们交手这么多次,他对她说过那么多甜言蜜语,也将她欺骗得那么深,但是这次,她知道是真的,她一直对他所谓的爱情半信半疑,但是他用生命来捍衞他对她的情感——而这个,正是她追求了一辈子的东西。

泪水,缓缓从雁归的眼角滑落。

没有什么东西,能比男人殷红热烈的鲜血更让女人感动,尤其这血是为了她而流,曾经所有的不谅解与愤恨在这一刻都消弭无踪。

孔峥与雁归的想法不谋而合,他在了解自己的状况之后马上要求去美国动手术,行程在即,亲戚们纷纷涌动出现,他此时已经是家族里的实际掌权者,没人再记得他的身世。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你的成就大了,别的东西人们自然会自动忽略。

刚开始对于天天看到守候在医院、始终保持沉默的雁归,他们表现出莫大的好奇心,因为不知道她的来头,所以对她的态度还算是客气有加。没过多久,她的家世背景不知怎的传开,又加上孔父看她的脸色如刀似刃,大家马上就不再那么宽容了,各种各样的风凉话当面背面也开始多了起来。雁归在这种节骨眼上不愿多生事端,因此一直按兵不动,隐忍不发,她不太关心自己是否受委屈,在这种时刻只要孔峥能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强。

直到有天一窝三姑六婆在医院VIP贵宾室的接待室里轻声议论:“这孔峥做生意出奇制胜没得说,挑女人的眼光也是剑走偏锋,多少好人家的女孩儿不要,偏偏要去找个结二头婚的,还陪着她去游山玩水,结果把自己弄成这样,真是没命享福。”

又有人接口:“他们一家子都这样……”

这时雁归正好推门进来,听了这话顿时火冒三丈,别人侮辱她没有关系,但是她绝不允许有任何人欺负到她要保护的人!她把包往沙发上重重一扔,转身就将墙上的召唤铃按了下去。

护士进来以后,她指着那些女人的鼻尖道:“以后这几位,不欢迎他们来看孔先生,看到她们就请她们回去!”

那几个女人顿时愤怒了,其中一个站起来大声嚷道:“你算是什么东西?我们是孔峥的婶母舅母,你和他非亲非故,这个家的家门你还没进呢,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雁归回答:“不管我跟孔峥在法律上是什么人,起码在他生命最危急的时刻唯一想见的人就是我,而且我是真心希望他快点好起来。亲戚又怎么样?不过是血管里流着几滴一样的血而已,你们还是隔了那么远的亲戚,那血也不知被稀释成什么样了!所以今天才会幸灾乐祸地跑来看热闹!”

又一个更加老字辈而且说话最为刻薄的某姑跳出来:“我们好心好意地来看他,怎么幸灾乐祸了?再说你是什么出身,敢这么说我们?你知不知道我们的家世背景!”

雁归一字一板、义正严词地回敬她:“我没什么出身!我就是里仁巷里长大的一个普通孩子,是不是从里仁巷里出来的女人就要受到你们的非议?我家里没钱,但是我们不偷不抢,认真生活,我爸爸妈妈辛苦工作把我养育成人,现在我的职业是小学老师,我的学生和家长都很尊敬我!你们凭什么看不起我?我是嫁过一次人,但是我遇人不淑,现在孔峥对我好喜欢我要娶我,难道我们国家的法律规定妇女不能二嫁?你们是长辈,做长辈就要有做长辈的样子,对晚辈要爱护提携。你们来这裏探望病人,就要有探望病人的样子!既然你们不尊重这裏的病人,也不尊重孔峥的父亲母亲,那我为什么要尊重你们这种长辈?现在请你们出去,孔峥和我都不欢迎你们!”

她双目炯炯有神,正义凛然的眼光所到之处无人敢与其交锋,全场鸦雀无声。过了不知多久,门被推开,孔峥的父母走了进来。孔父看了一眼房里的亲戚们,礼貌而疏远地说道:“大家的心意我先谢谢了,不过病人需要休息,以后就不劳你们时常过来了,这裏有雁归我挺放心的。”

雁归安静了下去,对他态度的改变并没有显出特别的欢喜,还是如往常一样,文静礼貌地跟他问了声好,孔父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事后他对孔母说:“我倒是看错了这姑娘,看来儿子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这女孩儿有胆色,够资格做我家儿媳妇!”说完又皱皱眉头,“就是离过一次婚,说出去不好听。”

孔母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忽然勇敢地顶了回去:“离婚怎么了?你不也死过一个太太吗?”

她到底是老派女人,法子不多,即使嫁了人,面对那群刻薄的亲戚和自己的老公这十几年来也一直都是谦简恭良让,突然这么一驳嘴,让孔父吓了一跳:“你疯了?”

孔母悻悻道:“女人也不是天生就该给人欺负的。”

孔峥去美国治疗的计划很快就定了下来,孔母征询雁归的意思:“你想去美国陪他吗?如果你想去,所有费用都由我们负责。”

雁归说:“我还是在这裏等他吧,他没恢复之前应该不会希望看到我。”

孔母默然半晌,盈盈双目中闪过一丝光亮,似乎是眼泪的痕迹:“其实小时候,他也什么都跟我说的,后来他去了美国,我们一下就生分了许多。我总是想,是不是他年纪大了,懂事了,瞧不起我了,你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知道他小时候受了多少委屈。”

雁归看着面前依旧风姿绰约的妇人,柔声安慰:“不是这样的,他现在做的事业大,不告诉你是不想你担心,儿子总是笨一点也不如女儿体贴,以为赚了钱回来让母亲享福就是对母亲最好的报答。”

孔母叹了口气:“他小时候嘴裏虽然不说,可是我知道他心裏就只认你这么个朋友,我的儿子我自己心裏有数,如果他做了什么不妥的事情开罪了你,求你不要放在心上。”

“不会的。”雁归乌黑的眼睛里泛出微凉的笑意,“有些事情,在我们来不及制止的时候突然发生了,然后又在非我们自愿的状况下结束,可是或许当我们还在嗟叹的时候,它又以另一种方式开始了——这就是命运。”

她看见孔母显出疑惑的神情,笑了笑:“我进去看看他,明天他就要走了,我也要回学校,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她轻手轻脚地走进病房,孔峥正静静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出神,因为这场意外,他瘦了不少,方正的轮廓都凹陷下去,头发也不像平常那样齐整,有些乱乱的,听到声音他朝她看了看,然后又将目光再次投射到天花板上。

雁归在他旁边坐下来,随手将他身上的薄毯拉一拉:“明天就要走了,难道没有话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