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笑一声,“什么叫故意呢,你是哀家的姊,姊妹间怎么能不相互照顾呢?”
“你实在太卑鄙了,故意挑拨我和皇后的关系!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哦?那我们就看看日后皇后还是否心甘情愿助你儿子登上皇位。”
姊脸上表情阴晴不定,然后重重舒了一口气,将语气转为平静,“我这次来不是为了这件事情,你就是那样的人,怎么对我我都习以为常了。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害承嗣?!他本一心想重振淡家,工作上尽忠职守,你不帮他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连连贬他的官?这次还要将他调出京外!你知不知道他现在一点斗志都没有了,整日借酒消愁,颓废得不成样子!”
我不带表情地听完这些,说:“他上进也好,颓废也罢,与哀家有什么关系呢?”
姊一副痛心的样子,“你恨我与母亲也就罢了,可承嗣是父亲留下的唯一男丁,是淡家唯一的血脉,你怎么可以如此漠不关心呢?他与我也不同母,但至少我还懂得道理,知道照顾他!他至少还流着和你一半相同的血液,你到底还有没有感情!”
我听完姊的血泪控诉,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竟然好意思跟哀家谈感情?哀家凭什么对你们有感情。你们应该感激哀家现在还让你们活着,但哀家是想看你们痛苦地活下去。”
姊的脸色一阵发白,她颓然地坐下,“罢了罢了,对你这样的人,说什么都是徒然。还是我高估了你,以为还能劝你顾念一下与承嗣的亲缘,现在看来我这趟是自取其辱来了。”
听着姊高高在上的惋惜语气,我冷笑着说:“是啊,哀家怎比得上淑妃娘娘重感情,您是最重感情的呢!看看你在球场上看端豫王的眼神!多么恬不知耻。可人家愿不愿意施舍你一眼。你还背叛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一心将自己扑在别的男人身上,说!你是怎么知道我生病的事的!”
提到端豫王,姊似乎被戳到内心的痛处,脸一阵红一阵白,眼睛顿时红红的。后来又听到她给端豫王写信的事,她狡辩道:“你,你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若不是因为那人是端豫王,我早把你的心思给抖搂出去!别因为你的愚蠢而害了他!”
“那你呢?你现在又比我清高多少呢?”姊咬着嘴唇突然问。
我怔住了,我想姊应该是指我与权禹王的事。
“皇上他真的不要女人了吗?你不抖搂我的事,那好啊,我也不说出你的事。但是别再以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你以为你能比我好得上多少呢。”姊突然恶狠狠地说。因为我刚才羞辱她对端豫王的心意,她似乎被激怒了,红着眼圈高高昂起头看着我。
我一时被姊震慑住了,但很快反驳道:“那是因为你不敢说!”
姊冷哼了一下,不再说话。
“信的事你不告诉我,我自己会查。”我在她耳边警告说。
“随便你。”姊稍有慌张,但还是强撑着气势。
看着姊离去的背影,我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同时心想,早已派人暗中监视姊的瑞雀宫,尤其是尔玉宫的人跟那边可有来往。她今日知道我已听说信的事,若她真的是和尔玉宫的人有联系,应该会提醒此人一声。我要等待那条藏在深水里的大鱼。
这样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天,有一日夜,我正靠在榻上看书等着权禹王,就听见外面有人轻咳的声音。
“进来吧。”我对外面吩咐说。
就见我派出去的人小步到我跟前,跪着禀告道:“小姐,奴婢今夜见有人去了瑞雀宫……”
一听是此事,我放下书卷,问她:“是谁?”
那人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我催促道:“是谁?快说!”
“是善善姑姑……”
不啻晴天霹雳,我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你确定看见是善善进了瑞雀宫?”我根本不相信,再次确认道。
那宫人点了点头,“奴婢是亲眼看见她走进瑞雀宫的,她还左右张望了一下,似乎并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行踪。”
“你发誓你没有骗哀家。”末了我顿了一下,叫出了她的名字,“影只。”
“奴婢这么多年对小姐说的,何时有过假的?恐怕现在她还没回来呢。”那宫人抬起头,有着和形单一模一样的脸庞。
怎么可能是善善?不可能!我心中慌乱无比,挥手叫影只退下,并不忘颤声叮嘱:“回去时小心一些。”
影只走后,我站在屋子里不停地踱步,我知道现今最好的应该就是去善善的房间确认一下,但是我竟非常害怕面对结果。
我神思恍惚地推门来到屋外,庭院里静悄悄的,屋檐上挂着灯笼,与外面形成一亮一暗。我脚步沉重而缓慢地穿过长廊,离善善的居所越来越近,在拐过回廊视线刚刚可以触及善善房间的时候,我怔住了。
善善的房间亮着烛火,顿时我的整颗心都温暖起来。
我匆匆来到善善房间前,急切地推开门,像刚回家的孩子般兴奋地唤了一声:“善!”
就见芳官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我,手里还拿着刚刚在做的针线活。
“太后娘娘,您怎么来了?”芳官赶紧下跪惶恐着说。
怎么刚才窗前的人影是芳官?我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我让自己镇定下来,问:“善善呢?哀家不是让你陪着她伺候她吗?”
“善善姑姑去西阁了,说一会儿就回来。”芳官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无力地坐了下来,混乱地想着心事。芳官慌忙去为我斟茶,我烦躁地对她说:“走开!让哀家独自待会儿!”
芳官退下后,我一个人待在善善的屋子里静静等她。过了没多久,就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是善善回来了。
善善见我在她屋子里吃了一惊,开口道:“小小姐?您怎么在老奴这儿,今晚皇上没来么?”
我盯着善善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善,这么晚你去哪了?”言语间都不免有些低声下气。
“啊,老奴去西阁更衣,刚离开没多久。”善善面色平静地说。
善善在说谎……她以为自己的是万全的回答,可她忽略了西阁进出都是熏香,而她身上没有香气,只有外面嗖嗖冷风的味道。
“路上有没有看到其他人在走动?”我再次确认道。
“这么晚了没什么人。小小姐,您特意过来是有什么事吩咐吗?”善善问。
我心如刀割,站起身来,轻声说:“啊,没有什么事,权禹王还没来,所以到你这儿走走。”
我回到寝殿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
善为什么撒谎?她晚上偷偷摸摸去瑞雀宫干什么?我真不敢想象。
她和姊私下有什么关系吗?她确实从未说过姊的坏话。和承儿的死呢?她的确是在宫里最来去自如的人。我想起在她手里遗失的我与权禹王的信,我想起楚姿死后她宽慰我的话,我想起我昏迷时消息的泄露,我想起平日觉得没什么但现在分析起来疑点重重的种种……
天,如果真的是善善背叛了我,如果真的是善善对承儿下了毒手,那么我杀了她之后我会跟着结束自己的性命。如果陪伴我这么多年,我如此信任的人也要背叛我的话,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像浑身被剥了筋骨,虚脱地躺在地上。地面冷冰冰地贴着我的脸,我心如死灰。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睁开眼睛,不,我不相信善善会背叛我!我绝不相信那个自小就把我抱在怀中,我做了噩梦会唱歌哄我入睡的人会背叛我。
我应该相信她,我宁愿没有任何条件地相信她!
想到这儿,我爬起来,飞也的似往善善的房间跑去。我呯地一声推开门,气喘吁吁地看着正在吃惊不已的善善,我直接对她说:“善!告诉我你到瑞雀宫干什么去了!”
善善的惊异更甚,她失口问:“小小姐,您派人监视老奴?!”
“我没有派人监视你,我只是派人监视瑞雀宫!”
善善低着头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淑妃娘娘找老奴,说让老奴再为承嗣的事情劝劝您。”
“那为什么偷偷摸摸的,为什么刚才对我撒谎!”
善善叹了一口气,“老奴知道,您若知道这事一定会大发雷霆。您不喜欢跟淑妃那边的人有来往,但老奴真的不忍心不管……不想您还是知道了。”
我的眼泪哗的一下流了出来,心中一片释然。真的是差点中了姊的反间计!
我捏住善善的肩膀,哭着说:“善,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去瑞雀宫一趟有多危险!”
善善这才发现了不寻常,慌了神问我:“小小姐,您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将事情的先后说给善善,听得善善也是一阵惊慌,她慌忙起身说:“小小姐,老奴真的没有……”
“我知道。”我擦干眼泪,心中有着大悲过后的欢喜,“我知道,善,我知道。”
我回到寝殿时,权禹王慌忙上前迎我,眼神中有着焦急,责备说:“奴兮,你刚才去哪了?朕刚才多担心你!”
我伸出手环住他,感受他有力的怀抱和发热的身体。
还好,今晚我没有做一件错事。
真好,可以去那样相信人,真好,可以去这样爱人。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分别以疑虑的心情将善善夜访瑞雀宫的事情说给如意、菟丝、形单和镜明听。他们无一例外地表现出吃惊的神色,但之后的说辞却各不相同。
其中如意说:“奴婢跟善善姑姑那么久,觉得善善姑姑不是那样的人……她服侍您这么多年,似乎没有理由那么做。小姐您也许应该再调查一下。”
菟丝在吃惊过后冷静地说:“这后宫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哪怕是资历最久的善善姑姑。谁知道她是出于什么咱们意想不到的原因做这种事呢?”
形单则手足无措的样子,“这,这奴婢真是想不到,善善姑姑竟然会对小姐撒谎……”便再也说不出什么。
镜明听后则沉默了很长时间,突然抬头说:“小姐切不可中了淑妃的反间计。善善没有道理背叛您。”
“镜明你果然聪明。”我说。
“现在奴才还保留着这脑袋不也正是因为小姐需要这脑袋吗。”镜明直白地说。
“我现在反覆揣测她们三个人的态度,如意说的话跟你最相近,菟丝说的话最冷酷,而形单说的最含混不清。她们三个都是贴近我的人,如意做人圆熟,她的哥哥是忠于我而死;菟丝做人冷硬,但说不定是真性情;形单虽不聪明,但做起事来老实。我觉得她们三人都有疑点,但都无可厚非。”
镜明有些忧心,说:“小姐万不可自乱阵脚。这三个人确实都有嫌疑,但万一抓错了人,那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得不偿失?奴才认定,杀害承太子的凶手无论是谁,但最终一定跟某位亲王有关。而当时有实力继承皇位的,无非是南赢王、权禹王和端豫王。论起这三人,南赢王做事的可能性更大些。那么不排除,楚姿就是那个杀害承太子的凶手,而淑妃的消息也许只是从权禹王那里偷听来的,但她利用了您的疑心想让您损失一员大将。”
镜明分析得也有道理,但是我还是心中不甚踏实,如果是这样最好。如果那个人还潜藏在尔玉宫的话,我只能说这个人非常能沉得住气。
镜明认同道:“她到目前为止也只做了毒害承太子和散露您与权禹王信件这两件事。她认定这两件事对您来讲是致命的,她也不敢轻举妄动,每多做一次暴露的风险就越大。”
“镜明,这个人一天不露出水面,我一天不安哪。如果尔玉宫再发生什么事,无论什么事,我会以三个人的性命来赌杀一个凶手。纵然这很残酷,但这是九珍出生时我就打定的主意。”
镜明长叹了一口气,“如果这名凶手还活着的话,她必定也是非常了解小姐的人。她看透了您的心思,所以奴才估计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了。帝姬出生时她不敢动,她现在依旧也不会动,所以小姐可先放宽心。”
我点了点头,心中想着那个不知何种形象的凶手,默默地说,如果是鬼也就罢了,如果是人,第三次较量我绝对不会再放过她。
那天我刚刚沐浴完,擦好天竺香熏油后,随意披了一件素色梨花浴袍走出浴室。我来到小厅,那里宫人早暖好了屋子,我缓缓坐于席上,有两名宫娥跪上前为我在旁擦拭梳理头发,有一宫娥在旁摇着香扇。过了一会儿年儿端着摆满小瓶小罐的托盘到我前面,她坐姿端正地将瓶罐刷子帛布等摆放整齐,然后小心翼翼地拿着我的手,以刷蘸匀凤仙红花水,一点点为我涂着保养精细的指甲。
此时多是无聊的,我只有盯着跪在我眼前的年儿,看着自己的指甲一点点被涂成淡淡的亮粉色,此间年儿低着头小心翼翼,一丝不苟。
我觉得头发干得差不多了,便对后面的人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一会儿把哀家的扇子拿来。”
此时年儿已经开始为我分别缠定片帛,我找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靠着,半是随意地问:“年儿,你这些日子来尔玉宫待着怎么样?”
年儿边做自己的活儿边小心回答:“挺好的。以前和奴婢一起的那些侍女非常羡慕奴婢呢。”
“哦,那哀家的宫人们待你还好吗?”
“也都挺好的,她们教了奴婢不少东西呢。”
“不见得吧?哀家听说我的宫人最是苛刻。”我听说,年轻宫娥们在如意、菟丝面前战战兢兢,一如她们在我面前战战兢兢。宫人之中也讲究等级,尤其是新来的宫人恐怕要吃不少苦头。
“规矩总是要守着的,不懂事时被教导也是有的。”
“哀家的这些宫娥,哪个待你最好呢?”见年儿要回答,我补充道:“如果你想象刚才那样谁也不得罪,哀家可不依啊。”
年儿有些为难,不过倒也利落回答:“善善姑姑最是和蔼可亲,她虽是最高女官,却对我们这些宫娥没什么架子。”
我笑了,“善自然是没话说的,那么其他的人呢?”
年儿顿了一下,勇敢地说:“如意姐姐性情温和,形单姐姐老实稳重,菟丝姐姐则比较理智。若非要比较,奴婢也很难说,不过似乎奉承如意姐姐没什么用,得罪形单姐姐也无大碍,奉承菟丝姐姐也不一定有用,但得罪菟丝姐姐会很糟糕呢。”
我笑了笑年儿的总结,这时年儿将一切包扎完毕,将东西都收好后毕恭毕敬跪在我面前说:“奴婢有一事想请求太后娘娘。”
“什么事你说来听听。”
“奴婢想请太后娘娘能给奴婢起个好名字。奴婢待在这儿一年多,听到尔玉宫姐姐们的名字个个不俗,听说都是太后娘娘惠赐的,只有奴婢还是以往的称呼,心裏觉得很不安呢。”
我听明白年儿怕自己不融入这裏,花溅泪的事情之后,我对一些新宫娥确实比不得以往上心了。而且颛福时忙于政事,后宫的事情多交于善善、如意她们处理,现在也许该收收了。
我想了想,说:“既然你姓年,就叫年欢吧,叫着吉祥。”
年儿念了几遍,十分欢喜的样子,高高兴兴地向我磕头拜谢。
这时善善进来,高兴地告诉我说九珍的信到了,这是九珍离宫一个多月后第一次给我写的信。我叫年欢退下,匆匆展开信笺,先掉下来一朵南方早春的小干花,我小心拾起看了又看,对这朵小花涌起特殊的亲近感,然后静静地放在一边。
我有些紧张地开始看信,信上是九珍的笔迹。信的开头是给我请安,希望我凤体安康的话,之后九珍说她一路上颠簸辛苦,本来刚开始还有几分兴奋,但离宫越远越是想家。现在到了离宫千里的封地,非常不习惯,十分想念我和宫中的生活,言语间十分心酸委屈。
我心痛地看完信,心疼、着急、担忧却又无可奈何。
我再次拿起那朵花儿,它娇弱的模样让我想起九珍委屈的样子,一时竟恨不得立刻把她接回宫中。
可是说离开的是她,如果就此回来岂不是招人笑话。
唉,我叹了口气,仔细想了想,就吩咐善善叫菟丝进来。
看着跪在面前的菟丝,我思量万千,终于说道:“菟丝,哀家派你到端豫王的封地去照顾帝姬。”
派到九珍身边,就意味着远离了权力的核心,但同时亦将比较安稳。
菟丝明显吃了一惊,我看了出来,问她:“哦?你为何如此吃惊?”
“这……”菟丝犹豫地说:“奴婢没想到太后如此信任奴婢。谁都知道帝姬是太后的心头肉,照顾帝姬责任重大,奴婢没想到这种好差事会落到奴婢头上,奴婢还以为您会选……”
“你以为我会选如意是不是?”我接过菟丝的话。
菟丝纵然刚才将话说得堂皇,不过我心知她并不愿意到那边去,她觉得我是贬远了她。
“太后娘娘,是不是奴婢做错了什么事情?”菟丝委屈地小声说。
我叹了一口气,“如意内侍,你外侍,哀家知道你一直有高陞之心。但是菟丝啊,你为人清冷,论圆滑老到远远比不上如意。若想接替善善的位置不是众望所归是不行的,不能服人啊。”
菟丝压低了头,想必她知道自己性情上的弱点,又是失落又是不甘。
“可是哀家很喜欢你这样的人。”我将自己的心思说给她,“人总是需要那么一点真性情的,有棱角才有破绽,相比如意的万事周全哀家对你更加放心。你要明白哀家安排在九珍身边的人甚至比在自己身边还要谨慎重视。菟丝,如果你信任哀家,就相信此番离去对你来讲不一定是坏事,待遇也不会比之前差。”
我将话说到这个地步,菟丝也没有什么好再考虑的了,她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说:“谢太后隆恩。”想必她也心知目前的形势她是一定比不过如意的,反不如远离为好。
我让菟丝到九珍身边的考虑非常复杂,我不能因为如意的完美就去怀疑她,我也不能因为菟丝表现出的直率就排除她是杀人凶手。菟丝的人际是比不上如意的,所以当九珍身边需要一个人时,我选择的是她离开而不是善善未来的接替者;但从我莫名的心理来讲,我刚才对菟丝说的话未必不是真心,我觉得菟丝没有问题的可能性更大。
将这三个人分散,发生事端的可能性越小。如果以后真是这尔玉宫有事,那么菟丝该庆幸她保住了一条性命;如果菟丝才是有问题的那个人,尔玉宫就能得到片刻的安宁,而九珍那边一旦有异常,菟丝也将完全暴露自己。
权禹王来时我刚再次看过九珍的信,他抬起我的脸,问:“怎么眼睛红红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没有什么,我只是想起我的女儿,感觉心裏空落落的……”
权禹王拭去我的泪水,温柔地说:“不是还有朕在,以后咱俩就在这宫中相依为命好吗?别伤心了,啊。”
我点了点头,与权禹王相处越久,我越发现他不只是我以前认为的他。不曾想过他如此温柔,不曾想过他竟然会说如此好听的话,不曾想过他会在尔玉宫如此流连忘返。
我也开始不能理解他的想法,有的时候他在后宫或者和朝臣闲聊中偶尔会透露出唐太宗娶弟媳、玄宗娶子媳、高宗娶父妻也掩盖不了他们是圣君的事实,常常让我在一旁听得心惊不已。
“奴兮,有一件事朕想了许多天,想问问你。”
“嗯?”
“朕知道你最近对淑妃很好,看到你们姊妹和睦朕也非常高兴。但是这似乎不是你一向的行事风格,你是在隐忍着什么吗?”
我怔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去假装拭泪,楚楚可怜道:“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如果我现在不讨好姊巴结姊,以后她的儿子即位我还能有好日子过么……”
权禹王听后叹了一口气,将我拉在怀中有些愧疚地说:“说实话,朕心中确实有这样的想法,朕知道这会让你处境很艰难,但你知道朕为什么不会选二皇子翰吗?”
“因为他的母亲是回纥人?”
权禹王摇了摇头,“不单是这样。翰儿做事鲁莽,欠缺稳重,为人粗暴,这样的性格实在不是当皇帝的人选。况且他流有一半回纥血液,平时对外域之人格外亲近。朕如果把皇位交给他岂不相当于将大胤江山交给外族,百姓也会因此受苦。朕不能不忌惮这一点,朕现在实在是别无他选啊。”
我默然,其实不用权禹王说,我也心知戈翰并不适合当皇帝。平心而论,无论从哪方面来讲,戈敏都比戈翰合格得多。
“奴兮,你不用为以后担心,朕怎么能舍得让你受苦,只是现在敏儿还小。朕都想好了,朕百年之前,一定会安排好一切。”
他的意思是说他死之前会将姊除掉吗?我心中感动之余却唯有苦笑,如果在之前我也许会相信,可在颛福的事情以后,我却知道这是无用的。立了姊的儿子,除掉姊,我并不能因此而高枕无忧,相反我可能将付出更大的代价。
我将九珍寄过来的小花放在书案上,铺好纸提笔一点点照着它作画,突然一阵忙乱的脚步声打扰了我的兴致,我刚想呵斥,就见一个太监闯了进来,“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皇上,皇上他病倒了!”
什么?我手中的笔掉落,一瞬间大脑空白。
权禹王,他出事了?那一刻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然而我很快反应过来,急促地说:“快,快带哀家去看他!”我匆匆赶往勤政殿,权禹王身边的太监边跟着,边解释:“前阵子皇上就说有些疲乏,奴才们已经加强了膳补,不想今天皇上批阅奏章欲起身时,竟跌了下来不省人事。奴才们慌忙将陛下安顿到勤政殿平日休息的榻上,派人去叫了太医,奴才也紧忙过来通知太后……”
我心乱如麻。不一会儿到了勤政殿,拐进殿内休息的小室,只见权禹王静静地躺在榻上,有太医在一旁正为他把脉,榻前跪着一群服侍的太监宫娥。
我匆忙来到它前,看他呼吸平稳,才稍稍放下心来,但亦是有些心疼他。
“皇上到底怎么样了?”外面有声音传来,皇后一脸焦急地走了进来,直接扑到权禹王身边,流着泪道:“皇上,皇上……”
我看着恣意流泪的皇后感慨万千。很快得到消息的姊、德妃、贤妃、娜木朵儿等妃嫔都纷纷过来探望,大家都一脸的担忧和焦急。
李太医神色凝重地为权禹王把脉,大家都不敢打扰,直到太医的手拿开,皇后心急地抢问道:“太医,皇上得了什么病?怎么会突然晕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