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虚空难得现出了几缕星光,慕羽不知道那是经过了多少万年才终于到了兰斯特洛。他曾经不止一次地仰望星空,盼着有一点星光,多少能让他回忆起在家的安稳日子,只是当这时他看到了期盼许久的点点明光,却觉得更多了几分悲凉。
酒在喉咙翻腾着,火辣辣烧着胃,却暖不了身子。暴乱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他的伤势也终于痊愈,期间很多人来看过他,那些人试图逗乐他,但他们脸上的强颜欢笑让慕羽更加难过,不知如何回答。于是他变得沉默寡言,于是继烟瘾之后,他又爱上了酒。
如果……都没有交集,彼此都陌生,大概在面对逝去的时候,会不那么痛苦些吧?
慕羽定定看着美丽的星空,这绚丽壮阔的地方,无论染了多少鲜血,都不会变色,固执地一如以往。他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眼角的余光看到华尔修拿着一瓶红酒安然坐在了他旁边。
两个人,都出神看着这片美丽而让人恐惧的星空。
“回来吧。”华尔修开了瓶盖,低声地道:“阴影总是要走出的,别再难过了。”
慕羽强颜一笑,苦涩道:“没难过,汉特说过,军人本来就要平静接受别人的死亡。”
他知道这话是多么的违心,每一晚他都梦见汉特在地上抽搐的痛苦样子,梦见他扣下扳机的那一刻,然后在噩梦中惊醒,冷汗如雨。这些天他不断的回忆,才发现手上已然沾满血腥,但莉兰是他失去意识的情况杀的,李烁和杯杯都不是他亲自动手的,只有汉特,是他在清醒意识的情况下击杀的。那一瞬的冲动,在他以后的生命中,将如魔鬼般伴随着他。
当初华尔修杀死李烁的时候,他曾如此的不理解、义正词严的指责华尔修,如今他做了华尔修一样的事,那些信念,都变得虚伪。
华尔修叹息一声,看着慕羽木然的脸,心头涌起一阵难过,他看见慕羽的心有一道心结,但这心结,除了慕羽,无人能解。
“我欠你一条命。”
华尔修认真地说,慕羽摇摇头,木无表情,拿起酒伸了过来,华尔修会意,两只酒瓶碰在一起,发出类似心碎的声音。
酒哗哗地灌进肚子里,烧红了他们的脸,华尔修站起来,笑道:“你看。”
他伸出手,慕羽死灰般的眼眸忽然闪起一丝讶然,复又黯淡。华尔修白皙的掌心渐渐生出一只小肉芽,以惊人的速度在成长、开枝,最后分裂出五只长长的触手。
“那次被感染后,忽然拥有了一些妖兽的特殊能力,而且似乎可以吸食兽将,不断获取它们的能力。”
慕羽看着他带着淡淡笑意轻描淡写地说着,心中一叹,知道这是华尔修的秘密,他的异变若是被其他人知道,必然会震动世界,而等待他的,是暗无天日的实验品生涯。
而现在,华尔修毫无保留地将这个秘密告诉了他,给了他全部的信任。
“你不该告诉我的。”
“我信你。”
慕羽又是一叹,站起身,伸出手:“你看。”
华尔修仔细打量着这双手,它枯白而修长有力,已经由当年的白|嫩生出了老茧,除此之外,他便找不到其他特别的地方了。
“这双手,能燃烧起火焰,召唤出雷电,让大地为之分裂,让水流为之汹涌。”
慕羽低低说着,痴痴看着自己的手。
“这就是……那年在李烁碑前你说的强大力量?”
“但我不能使用,一旦动用,我便止不住杀人。”
“你不该告诉我的。”
“我信你。”
幽暗的灯光下,将两人的背影拉长,他们举着酒,对着星空默默痛饮。灯冷夜幽,时间在醉生梦死,无论是快乐或是苦难,他们都将一同走下去。
慕羽不知道何时和华尔修分别的,当他站在宿舍的门口,看见苏离蜷曲着娇躯在冷凉的空气下呵气搓手的时候,莫名有一阵悸动。
“你找我?”他问。
苏离如水般的清澈眸子听见他的声音望了过来,慕羽看见那里的喜悦与关切,只是她面容依然平静,道:“跟我来。”
她说完转身就走,当听到身后一阵静默后响起的脚步声,嘴角微微有了笑意。
慕羽随着她美好的背影走过熟悉的道路,目中闪过一丝异色,隐约知道苏离要带他去的地方。
“为什么来这裏?”
慕羽轻声地说,和他料想的一样,苏离竟然带他来到了食堂,那日暴乱开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