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老人的白发在簌簌发抖，才惊觉这个在国民中一向以强硬示人的铁腕军人终究还是抵不过韶华流逝，已然苍老。

他已尽量说得委婉，避去了那些战火纷飞杀戮横行的悲伤残忍，却还是把两老震呆了，陈明兰的怒吼一下消弭无踪，家中落针可闻，安静若死，连一边看热闹的慕晓婷都呆了，仿佛才第一天认识自家哥哥一般。

“行什么行！你给我闭嘴！”陈明兰火冒三丈地瞪了丈夫一眼，然后一言不发转身回房，不一会又走了出来，扔出一样东西在慕羽面前。

“难怪你这几年一直不给电话，你说你要万一不在了，是不是就打算让我苦等你回来一辈子？让我难过一辈子！”

慕羽无奈，知道事情是瞒不住了，只好老实交代：“我去统一战线联盟当了机师，因为参加过西京反击战，所以周部长觉得我有大战经验，想让我加入联邦军部。”

“还想骗我！”陈明兰大怒，重重拍了桌子，火道：“生意？什么生意？军火生意是不是！”

作为父亲，他对儿子参军一事倒不是太反感，相反还有强烈的自豪感。你看，我家儿子是一名机师，在西京反击战热血捍衞了人类，你们现在能在地球安乐生活着，都还有我儿子的一份功劳呢！

慕羽一愣，周剑锋见他愕然神情，连忙道：“慕先生放心，此陪练教官不入军籍，算不得军部的人。”

周剑锋身后的军人眉头一挑，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但顷刻小屋内便散出一抹危险气息，而周剑锋挥挥手，那危险气息又消弭无踪。

周剑锋字字如刀，刺进慕羽心窝，这本是他一直回避的问题，但此刻周剑锋直言不讳，摆上台面，让他避无可避。老人见慕羽沉默不语，心知他已惘然。

他口中的称呼已变成了“慕先生”，慕羽心中一松，又觉有些失落，忙一边扶着他走下，一边客气地道：“请讲。”

慕羽看着老人恳切的表情，他不知道老人是有多惜才，但知道只怕老人一生都很少有恳求别人的低姿态，对他的看重可见一斑。慕羽心觉有愧辜负老人，神情稍缓，叹道：“那部长可知道我为什么选择退役？”

慕羽目光一凝，对那军人已有几分了解：能把杀气控制得如此收放自如的人，必定杀人无数。

“我怎么样了？”不说还好，一说陈明兰就激动起来，控制不住情绪，眼眶一下子红了，哽咽着喊道：“这钱我能用吗？这是我儿子用命换来的！你让我怎么用！！”

慕羽顿时头更大了，苦笑道：“妈，你别这样……”

老妈这关一过了，慕羽便连忙回房关了房门，掏出手机，飞速拨了苏离电话。

慕羽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张银行卡。

“你今天不说清楚，就别叫我妈！”

“说，你这几年到底在外面干了什么！”陈明兰怒瞪着慕羽，慕庆辉也死死盯着，慕羽在父母的逼问下，心中叫苦不已。

周剑锋坐上车，黑衣军人一边启动车子，一边疑惑道：“周老，您不是说是来找‘终焉’机体的测试机师么？怎么最后没有说了？”

事已谈完，周剑锋还有事要回首都，慕羽这才知道这位国防部长竟然专程为了他撂下一大堆事而赶来中苏，也不免有几分感动，送了周剑锋出了家门，期间在客厅还看到了正踹踹不安坐着，目瞪口呆确认真得是国防部长来访的父母。

“喂，是我……抱歉，你今天最好还是别过来了……别说了，我妈发飙了！……还不是周剑锋部长居然找上我们家的原因……”

“慕先生厌恶军部，无法是因为要杀人。不如这样，中苏有一所秘密军事学院，名为北华大学，为军部培养年轻机师所建，目前尚缺一名陪练教官，还请慕先生可委身此职。”

周剑锋缓缓地道，身后军人生冷的脸顿时动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略微清瘦的年轻人竟然是如此牛逼，丝毫不逊现金如日中天、隐然已成军中年轻一代第一人的林威竹。

然而此刻，这位站在无数人仰望位置，跺跺脚便让整个天华联邦颤上三颤的老人正襟危坐，有些客套地过分静静看着慕羽，缓声道：“那么，慕羽中校，我等待你的选择。”

他不知所措，手不知道该不该扶起老人，脑海一片空白。良久，他才渭然一叹，歉然轻声道：“抱歉，我还是无法接受。”

“拜托了。”

“妖兽已除，人类被压制近半个世纪的恩怨很快就会激化。人类之间的内战不可避免，我天华联邦这些年经济飞腾，早已引来无数豺狼虎视眈眈，一旦战争爆发，必难守国土，无数少年俊杰，将毁于战火。难道慕中校也忍心吗？”周剑锋的嗓音有着老人的沙哑，然而其铿锵有力丝毫不弱当年浴血奋战之时，他看着慕羽，眸子肃然。

陈明兰一想到这样的事就后怕，她从电视上看过西京反击战的报道，当时她光看报道就觉得太悲惨恐怖了，断然没想到自家的儿子居然也会在那人间地狱走了一遭。慕羽是她的儿子，自然知道儿子从小是个什么性格，一想到他亲眼见着那些血淋淋的画面，一想到他承受的压力，陈明兰就心疼不止。

“这你就别猜了，自然是有人可以说。对他这种人来说，情义比天重，比我面子大的人，多了去了。”周剑锋笑了一笑，看向窗外，已渐渐远离慕羽的家，想到联邦终于又出了一个A级机师，不觉心情大好。

这会儿，周剑锋眉开眼笑，称呼又从“慕先生”变成了更为亲近的“小慕”。慕羽接过他递过来的纸条，心想常人哪有敢想象会有堂堂国防部长的私人手机，一时颇有感慨。

“多少了解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