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其实并不老。

现在他每天所做的都如斯单调，早起晨练、吃饭然后前往训练基地为楚云琦等人指导。每天中午训练结束后，苏离总会站在门口等他，然后两人一起吃晚饭，谈一些过去与未来。

苏离并不是一般的女子，本来带着冷性格的她加上军中的经历，对于一般女生喜欢的逛街、游玩毫无兴趣，基本上吃晚饭两人散步一段，便各自投入下午的工作。到了日落黄昏的时候，慕羽接慕晓婷回家，然后在家呆到第二天天明。

他们之间的感情很简单，简单到彼此心照不宣。苏离在等慕羽，而慕羽也不掩饰对苏离的爱意。

直到人成长之后，才会明白，爱情永远不是独立的。即使两个人彼此相爱，却也不代表能走到最后。

这座城市繁华地像一座孤城，它太大了，大到即便有朋友在，也难得有空相聚。无论是石磊还是王洪斌，如今的他们工作很忙，虽有几次相聚，但慕羽越来越觉得纵使情谊还在，但他们已经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了。

他常常对石磊和王洪斌谈论的工作话题毫无兴趣，总感觉和两人不知从何谈起。

他难道能对石磊他们说那些杀人的心情，说那些被撕裂而出的血液浮遊在宇宙深处，满目血腥如何的让人绝望？

何况即使说了，恐怕他们也听不懂，完全不会明白那样的心情。

在宇宙的时候，慕羽曾无比地渴望回到地球，远离这些血腥。只是当他梦想成真，回到这个社会，竟然发现无论在哪个城市，都仿佛在繁华的深处和自己格格不入，他身在都市，脱离在都市外围，如何也融不进。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大概是无法言说的悲伤。

慕羽不得不承认，在中苏，属于他圈子的，只有许亮和苏离。那是他们一起在战火的时光中悄无声息形成的，这看起来很讽刺，他一心想脱离和战火相关的一切，但直到现在，即使身在都市依然只有战火牵引着他。他爱的人来自战火，他的兄弟来自战火，他从战火走来。

就连娱乐，也来自战火的圈子。

“喂，慕妖怪，晚上八点来不夜城。”

许亮的通话很快，快到慕羽来不及拒绝就挂了电话。慕羽无奈苦笑一声，心知许亮大概是看出来他的生活如今太过单调，想让他放松一下心情。不夜城是中苏最出名的夜总会之一，内里声色犬马醉生梦死在天华整个华东地区也是闻名遐迩的。

慕羽想了想，还是决定赴约。许亮的态度明显是怕他拒绝，既然如此，他也不好拂了面子。更何况他并不是圣人，对于从没去过的夜总会难免有一丝好奇。

当夜来临，他稍晚一下来到许亮说的房间。

一进门，便看见纸醉金迷的最好诠释。五六个魁梧大汉在毫无形象地放荡，有的酒杯交错，吼声粗暴，有的则搂抱着夜总会小姐，放肆调笑，手上不干不净乱摸，那些小姐偶尔会露出一丝厌恶，脸色却媚笑妖艳。

慕羽皱眉，许亮一眼就看见慕羽进来，起身走来搂住慕羽的肩膀：“怎么才来？”

然后他拿起话筒，大声吼道：“都给老子安静下来！”

全场果然安静下来，显然许亮在这一群中是极有威严的，许亮拍拍慕羽的胸大声道：“我兄弟，慕羽！以后眼睛放亮点，见到叫慕爷！”

一群人哄闹起来，还真纷纷叫了慕爷，慕羽听得很不习惯，低声对许亮道：“你晚上要钱够么？”

许亮乐了，笑道：“又不是我花钱。”他想了想，有些担心地问道：“苏大长官不知道我叫你来这裏吧？”

慕羽似乎知道了些什么，眉头又皱起，摇头道：“不知道。这些人，你还是少接触点好。”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坐下，许亮不以为然道：“没事，是这一群人渣求着老子办事，还能拿老子怎么样？”

“办什么？”慕羽剑眉更紧，一边举起了酒杯。那群大汉已经三三两两端着酒杯过来敬酒，脸上带着谄媚讨好的笑容叫着慕爷。伸手不打笑脸人，慕羽只好礼仪性地喝下酒。

“有几个部队的，还不是想求我帮他们小辈弄进好部队中。”

慕羽脸色一肃，沉声道：“你收钱了？”

许亮看了一眼敬完酒各自回座的那些人，又望了一眼慕羽，叹了一声，道：“老慕，我知道你很讨厌这样，但是现在不是我们那时打打杀杀的时候了。我们在繁华中，这片繁华也不是比谁的机师阶位更高，比的是谁的钱多。没有钱，我拿什么在这裏立足？”

“那你也不能收这钱。”慕羽盯着许亮，认真道。

许亮郁闷地吐着气，摊摊手，无语道：“我不收照样有人收，老慕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时代不同了，你厌恶战斗，那么这就是战争之外唯一的世界，要想在这世界活，就要遵守规则。”

“遵守规则？”慕羽不可思议，好气又嘲讽地笑了：“这就是规则？”

没想到许亮很认真地回答：“是的。”

然后他似乎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转移话题大声叫道：“喂，张三德，我兄弟来了，你叫个妞来招待招待？什么意思！”

那位叫张三德的男人诚惶诚恐地站起来连连应是，然后有趾高气扬地叫来夜总会妈咪，一边粗鲁地骂一边让妈咪赶紧上最好的小姐。

慕羽沉默看着这些人的各种丑态，沉默不言，连对张三德叫小姐也不反对。他只是看着许亮，心中忽然感觉到一丝难过。

这大概就是他们这一群人的悲哀，原来与这个深不见底的社会一样格格不入的人并非只有他。战火与盛世，终究是两个世界，战场退下来的人，在盛世之中果然是有问题的。许亮看似融进了这座都市，但他融入的方式，确实和这个世界一同堕落。

慕羽知道并不能责怪于他什么，许亮依然勇敢坚毅，依然可以与他同生共死，只是他曾经纯净的心，似乎随着这盛世的时光，画上了一层墨。

他心中升起一丝绝望的味道，原来两个世界都充满了杀伐，战火在杀人，而盛世繁华杀的则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