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德容再进一步提高终焉速度的时候，身体终于承受不住，只觉胸口气血陡然翻腾如浪，喉咙一甜，猛地喷出一道殷血。

全身的力气，在这一刻，彻底被抽离干净，他双手垂落，终焉像断了线的风筝极速往下坠落。

一直保持全神贯注的慕羽眼疾手快，若虹如鹰隼般俯冲而下，在终焉即将坠毁时堪堪将终焉捞起，滑行一段距离后，安全着陆。

若虹单膝跪下，闪动着红芒的电子眼盯着终焉驾驶舱，就在慕羽打算强行撕开终焉舱门的时候，舱门终于缓缓打开，纳兰德容疲惫的身躯摇摇晃晃地站在了机体上。

风怒刮着，空气中湿气混着机体的余热，透着一种诡异的寒气。纳兰德容抬起头，他的眼眸空洞而绝望，慕羽看着他的眼神，轻轻叹息一声，打开舱门，踏着升降索缓缓落下。

上过战场的人在战斗的时候通常不敢大意，因为大意就意味着丧命，丧自己的命，丧别人的命。所以慕羽认为此时战斗还没有结束，在落下的时候，右手一直举着枪指着纳兰德容，若是纳兰德容稍有异动，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开枪。

但纳兰德容没有，他的瞳孔仿佛消失了一般，直愣愣地看着慕羽落地，看着慕羽举枪缓缓走来。

直到慕羽走到了他面前，他的眼眸仿佛才猛然有了焰火，疯狂而可怜地燃烧着。

“为什么！！为什么你什么都要和我过不去！！”他尖利而沙哑的声音狂吼着，喊出地每一个字都让他身躯颤动不止：“为什么你一直不肯放过我！！！姓慕的，为什么不放过我！！！”

慕羽平静地看着歇斯底里的纳兰德容，沉声道：“不放过你的人，是你自己。”

“为什么不放过我！！！”纳兰德容的理智似乎已经在崩溃边缘了：“我做错了什么？！我TM做错了什么！！你以为我无恶不作，你的正义就可以制裁我了吗？那么谁来制裁我的命运？！”

慕羽微微皱起眉头。

“我不作恶，我就活不到今天，你知道吗？我艹你妈！”纳兰德容的声带已经开始有撕裂的症状，沙哑无比，但他还是厉声地怒吼着，仿佛发泄着二十多年来的人生：“我只是一个质子，我不表现的纨绔，便会死，便不能发展我的势力！当我TM知道纳兰家早有准备叛乱独立的时候，你知道我心裏什么感受？”

“我他妈就是个弃子，我被我家族抛弃。战争一起，身在联邦腹地的我将会得到什么见鬼的待遇？！可是我是纳兰家族的二公子，我流着纳兰家的血，我拥有继承权。那他妈的我为什么不能继承纳兰家？我想要继承纳兰家！！”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为了我自己，操你吗有什么错？！！”

“为了保住我的命，我连苏离都开始远离，我爱她，疯狂地爱她，我的爱他妈比你多你懂不么！！只要得到她的一点衣角我也欣喜若狂，所以我不要得到她的心，我只要她的身体就足够满足了……我付出了这么多代价，为什么却得到这个结果？！”

“我草啊老天，狗日的贼老天！！瞎了眼的老天！”

纳兰德容越来越激动地怒吼着，霍然手指苍天，怒瞪着苍天高声咒骂。

慕羽沉默地听，然后缓缓地道：“你记得江芷馨么？”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轻灵如一道泉水，泼醒了纳兰德容。纳兰德容终于不再咒骂苍天，他望着慕羽，他的视线已经被血迹遮掩地模糊，但并不妨碍他仇视的目光，他嘲讽道：“这种小事，这时候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很可恨，但也很可怜。”慕羽道：“不放过你的是你自己，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逼迫芷馨，但是因为她我才重新加入军部，才会奉命追击你。林威竹调到西北前线了，如果……今晚不是我追击你，联邦没有机师能阻挡驾驶终焉逃离的你。”

纳兰德容浑身一抖，震惊看着慕羽。慕羽的眼眸深深刺痛了他，那种眼眸，带着怜悯和冷然，像是嘲讽又像是同情。

“你做了很多恶事，但我无权击杀你，只有律法才能给你惩戒。”慕羽道：“跟我回去吧，或许还能有活下去的机会。”

纳兰德容蓦然仰天狂笑，笑得凄凉而放纵。他笑了许久，才止住声，然后冷笑道：“活下去？那种遭遇监禁看人眼色的生活，我从来都将它踩在脚下。”

他转过身，手腕放进裤袋，慕羽表情微微一变，一步迈出却又止住，最后一声轻叹。

轻叹中，纳兰德容掏出了枪，往自己胸口扣下了扳机。

枪响中，他的身躯瘫软倒下。

慕羽走了过去，纳兰德容的身躯还在不断地抽搐。纳兰德容还有些气息，慕羽低着头望着他的眼眸。

纳兰德容道：“不得无知觉而死，能不能算最后弥补了我的罪孽？”

慕羽摇头，道：“不能。”

纳兰德容眼眸一黯，嘴裏一段冒出一大口一大口的血沫，他喘地气越发粗重，而吸入的气则宛若游丝。

他望着慕羽，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到底是谁？黑色狱隼的代号是……什么？”

慕羽沉默片刻，轻声地道：“神灵。”

纳兰德容眼眸遽然睁大，随又释然，惨然大笑：“哈哈哈，我真蠢，真他妈的蠢！我早该想到是你的……哈哈哈……咳、咳！！”

他的声音，最后消失在剧烈的咳嗽中。

黑夜里，他死去的样子，宛如初生婴儿一般纯真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