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逸信深深望了慕羽一眼，心中轻叹，却也知道大局已定。当一个人深陷泥潭，就算有再多的人想要将他拉出，可是若他心存死志，如何能拉得上来？

杜逸信摇了摇头，正要宣布休庭商议如何宣判，不想法槌刚刚举起，便听一道俏生生的女声叫道：“法官大人，我反对！”

沈妍宜在人们吃惊地目光中高高举起了手，这个女孩柔弱如柳枝。然而此刻，她纤细的五指耸立在人们的视线中，高高如山，态度鲜明地告诉所有人，她还没有放弃。

不久前，她对慕羽说，不想关于慕羽的回忆变成黑白，变成遗憾和痛苦。现在，她同样用自己的行动告诉慕羽，她不是说说而已。

这是我给你的印证，也是最后的疯狂。

杜逸信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着沈妍宜，这个小丫头长得很漂亮，最特别的是她紧绷的脸蛋认真严肃，竟然透着一抹凛冽。

有人妖娆娇媚让人痴迷，有人冷艳高贵让人仰望，而也有人如沈妍宜，认真凛冽地让人心动。

杜逸通道：“请说。”

沈妍宜道：“法官大人，按照程序，需由辩护律师代被告做辩护，请不要忽略此环节。”

杜逸信闻言撇撇嘴，心想被告都已经全都认罪了，你一个辩护律师得不到被告的配合又有何用？然而心下对于这个小姑娘的勇气倒是嘉许三分，于是欣然道：“是我疏忽了，那么请被告辩护律师陈述发问吧。”

“谢谢法官大人。”沈妍宜礼貌地道，然后缓缓走出。让人们惊讶的是，她质问的竟然不是作为证人的红狼、奥克斯佣兵团等人，而是身为被告的慕羽。

“被告，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沈妍宜盯着慕羽，缓缓地道：“在杀那些人的时候，是出于你本人的意愿么？”

人们看见慕羽不再如以往一般回答的利落，而是默然。杜逸信眼前一亮，而那些慕羽的支持者更是在绝望中看到了一丝希望，不由精神一振，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慕羽的表情。

只是慕羽低着头，表情被发丝遮住，他不说话，谁也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沈妍宜心中不放心，连忙道：“慕中将，请如实相告。勿忘了，尚有很多人在为你奔走，我们不是为你开脱，只是想要以事实的真相再加以正确的处理方式。”

那日别后慕羽，沈妍宜彻夜未眠，辗转反侧思来想去都相信慕羽不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可是慕羽既然承认了那些人是他杀的。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联邦逼迫，但沈妍宜觉得这种可能性很低。慕羽历经大小百余战，几次更是在生死边缘也怡然不惧，如此坚毅的人，联邦拿什么手段能逼他如此？

那么只有第二种可能了，慕羽在某种情况下，错手杀死那些人。

沈妍宜冰雪聪明，这种猜测虽不中亦不远，她虽然想不明白慕羽是怎么错失杀人的，但基本可以肯定慕羽并不是有心的。因此在今日法庭之上向慕羽发难，她心中也是紧张，已经按下决定，若是慕羽回答否定，那么她只能就此放弃。

因为无论是说谎的慕羽还是真的故意杀人的慕羽，都不是她想要的那个王子。

杜逸信也道：“慕羽，这裏是法庭公堂，不得有半句伪证。”

慕羽缓缓抬起头，沈妍宜看见他的样子，不由“啊”了一声，就是杜逸信也大感吃惊。然后透过摄像屏幕，人们都看到了，步入法庭那一刻起一直面容平静的慕羽此刻竟然泪流满面。

在整个人生中，他不止一次地哭过，一开始只是怯弱，然而后来即使变得坚强，竟也有不能哭泣之时。

大约因为他心中柔软的地方太多。

沈妍宜不会明白，杜逸信不会明白，甚至包括看台上的李若倩和易缘都不会明白。她们想要的真相，对于慕羽来说，是一直逃避的回忆。就算他已经坚毅至可以面对生离死别、面对背叛压迫，然而那一日，永远是他最黑暗的回忆。

下意识地不要想起，然而总是会想去，一旦触碰，便遍体鳞伤心如滴血。

慕羽忍住鼻酸，收拾了片刻心情，道：“我当时的确是无意杀人。”

“那么。”沈妍宜望着他未干的泪痕，心中一疼，柔声道：“可以告诉我们当时的情况么？”

“不。”

慕羽想也没想便拒绝了，然后沉声道：“那时我的意志昏迷，当我意志清醒时，所有人……都死了。”

沈妍宜于是知道不能再问下去了，但慕羽提供的信息已然足够。她转过身，面对着杜逸信，身后坐着密密麻麻的人。她来回走动着，步伐有力如铿锵，朗朗道：“诸位，就本案而言，慕中将无疑是有嫌疑的。但据他所言，第一他并非有意杀人，第二在被害者被害时慕中将意识并未清新，因此并不能证明于这些人就是慕中将杀的。”

“是的，我们现在只有慕中将的证词，也许有人会说这只是一面之词。然而诸位，这场谋杀案我们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可是这么多年慕羽中将的所作所为却是还有人记得。中苏遇袭，他挺身而出，奋不顾身拯救了中苏市民，雷若研制创世纪，联盟面临灭顶之灾，亦是他力挽狂澜，阻止了一场惊世浩劫！这些战斗力，他数次与死神擦身而过，这样的人，至少我，不以其辩护律师的身份，而是以当年在中苏被救下存活至今的普通市民身份，愿意相信慕中将的证词。”

沈妍宜慷慨激扬，她来回走动，不时转身，将整个法庭所有人都一一望去，人们看见她真切的眸子，听着她发自肺腑的言论，无不纷纷动容。

“慕羽中将是否杀人仍存疑点，但他救过许多人却毋庸置疑。我请求，请法庭与联邦网开一面，在法律与人情之中找到平衡和共存，从轻判罚被告！”

最后的尾音铿锵有力，话已落毕，犹有余波震荡。

在许多人最后的印象里，沈妍宜神采飞扬，无处不透着自信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