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八九点，正是夜开始深的时候。房间内灯火通明，也映照了外头阴影绰绰。华尔修放下笔，修长纤细的手指轻轻揉着眉心，闭着眼，漫不经心地道：“林威竹他们，是在今晚到达吧？”

“是的。”外交部长杜鲁站在华尔修身前，道：“按照您的意见，会场已经布置好了。包括……埋伏的五台机体。”

华尔修眉头微蹙，道：“只有五台么？”

“机体目标太大了，五台已是极限了。”杜鲁犹豫了片刻，道：“可是，这样的部署，会不会让各国首脑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以防万一而已。”华尔修缓缓睁开眼，眸子清冽魄人，笑道：“林威竹此前一直反对停战，态度之强硬你也见到了。突然一反常态一下子同意了停战协定，我总觉得有些古怪。”

杜鲁哑然失笑，摇头道：“您该不会认为，他们敢袭击纽西来吧？没有一个机甲集团军，根本攻不下纽西来。”

“我不知道他想搞什么把戏，但是我知道……”华尔修眸子望去窗外，外面的夜正深，而光明还不见踪影。

他认真地道：“任何手段，都需要有暴力做为支持。”

杜鲁离开后，华尔修独自一人呆在房间中。这裏灯火亮如白昼，光芒柔和舒适，然而静悄悄地，没人说话时便显得死寂。华尔修有些乏了，他站起身，望着窗外。

外面的黑夜他见过无数次，若隐若现的树影左右摇摆，偶有一阵风吹得窗帘卷动。华尔修端着咖啡，咖啡升腾的白气矇着他俊美无双的脸。那张脸，依然如上帝最精心的雕刻般炫目，只是经历了沧桑，渐渐变得生硬冷酷。

他近乎本能的回头看了一眼里墙，洁白宽阔的墙壁上，古老华美的家徽在灯光下默默悬挂着。

它见证了这个家族的兴衰，见证过莱因哈特家族最辉煌的时候。它应该是个见证者，只是凝望着它的族人换了一批又一批，而它永远只是沉默。华尔修很想和它说说话，可是这个想法太过幼稚，而华尔修也过了无聊幼稚的年龄。

莱因哈特家族……

华尔修默念着，心中难免生出一些悲凉。现在看来，家族已然盛极一时，联邦无人敢违背家族的意志，世界甚至都在看家族的眼色。华尔修跺一跺脚，世界都要为之色变。可是，除了这些，家族还剩下什么？

父亲莱因哈特被软禁，这一生怕是都不会原谅他，妹妹弥蕾战死沙场，连遗体都沉沦宇宙。整个家族酒囊饭袋一堆，都指望着华尔修给予他们前程，甚至为此明争暗斗，不惜自相残杀。

一个人撑着家族，的确有些累。

华尔修这样想着，胸口突然一阵激荡，冲击着他的全身，最后直冲喉咙。在黑夜凄冷的风里，他捂着嘴，弯下腰剧烈的咳嗽。外面的树影似乎听到了他的咳嗽，摇曳中竟然有了隐隐的凄楚。

风未定，华尔修倔强地直起身体，他琥珀色的眸子因为咳嗽剧烈而布满血丝，仿若要脱离而出般。他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色，若无其事地转身，洗手，擦脸，看也不看镜中的自己，继续开始忙碌。

洗手池中，一抹血红仍未流尽。

……

林威竹是在晚上十时到达纽西来的，比预定时间早了一个小时。刚下飞机，他并未休息，而是让许亮去探探明日会谈的具体安排。许亮效率是极高的，不到一个小时就回来了。

“会谈是在明天早上进行，机师们在幻境里绝对能撑过。”许亮道，随后向林威竹说明了一些具体流程。

林威竹侧身撑着头，一边认真听着许亮的报告，一边习惯性地用手指敲击着桌子。

直到许亮报告完毕，他依然在沉思，而许亮则耐心地等待着。

“你说，我们该什么时候动手才好呢？”林威竹道：“如果在今夜凌晨，但是目标太分散了，要将莱茵高层一网打尽有难度，天兵计划的效果将会大打折扣。”

许亮道：“若是在会中或者会后无疑时机最好，但届时不仅有各国政要，还有大批的记者，事后恐怕舆论会对我们极其不利。”

林威竹摇摇头，眼神微沉，缓缓道：“会谈期间肯定是不能行动的，但若是……会后的庆功宴呢？”

他眼里一闪即没的凶光让许亮心中一悸，不自觉地微微低了低头，轻声道：“那些记者为了回去赶稿，应该都不会来参加庆功宴，有的话也只可能是一些官方记者。可是，各国政要还是会……”

林威竹冷冷地打断他：“记者手里有摄像机，是铁证，不好控制。那些政要只有一张嘴，只要让他们闭嘴就可以了。”

许亮沉默一阵，暗自心惊林威竹的狠辣，一边凝重地答道：“我明白了。”

要让一群人闭嘴很简单，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林威竹很满意地点点头，似乎觉得有些疲倦了，挥挥手道：“那就这样拟定吧，你早些去休息吧。明日将是转折点，需要全神应对。”

许亮立正敬礼，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开。

他轻轻地关上门，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表，并没有急着离开。没过多久，如他料想的，一名警衞快步走了进来。许亮望了他一眼，低喝道：“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