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辰时未到,各路官员都已经齐聚皇宫门外,在那里攀谈着,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仿佛等会之后迎接他们的将是胜利一般……这些人自然都是文官阵营的人,在他们看来,武官阵营的人除了打架厉害些,其他的还能比的过他们?尤其是比嘴皮子,随便从他们中拉一个大学士出去都能舌战所有武将,更何况今天他们蓄势待发,证据充足,想想那些平日趾高气昂的家伙等会灰头土脸的样子,他们那个兴奋哦……不多会,卫国公和莫国公也来了,随行的还有木太师,文官阵营的人一看,也不再多说,往两边一站,让开了路……没办法,谁让人家的官职大呢?木太师按道理来说也应该是他们阵营的人,可是他却从不表态,一直中立,而且还老喜欢跟张国公他们混在一起,让他们这些文官看着有些头疼……跟这三人比起来,他们这边也就杨丰杨丞相和白渐甫白太傅的地位能跟他们平起平坐了……哎?杨丞相和白太傅呢?文官阵营这边的人扫视一圈,却没有发现两人的踪影,心里那个奇怪——这么关键的时刻,作为他们的主心骨,两人为何没到呢?这个时候,一辆马车朝这边驶了过来,停下之后,身穿一身黑色素衣,一脸苍白的骆致远走了下来,他对自己现在的状态非常满意,虽然一宿未睡,但是精神却很好。但是在外人看来,他却像苍老了许多,而且他今天这身行头,就差披麻戴孝了……这身行头,在唐帝面前肯定加分不少啊!看到骆致远往这边走,张国公觉得自己理应打个招呼,毕竟他的儿子被自己的孙子杀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痛苦他最能体会……“骆知府——”“哼!”骆致远冷哼一声,直接朝宫里走去。他儿子没了,接下来所有的心愿就是让张十二死,让卫国公倒台,所以也不担心得罪谁了!张国公并未动怒,只是叹了口气,今天怕是不能善了了啊!宫门已经打开,骆致远也第一个走了进去,其他文官阵营的人也随着往里走去,同时对刚才骆致远的表现在心里给予了高度的赞扬——若是他今天一直保持这种视死如归的状态,何愁卫国公不倒?想到这里,诸位文官抬头挺胸,朝皇宫里走去………………太子今天本来是不想来上早朝的,因为他已经知道杨丰借病不来早朝的事情,连杨丰都不来了,他觉得今天这事,他也不该来,有那些文官估计就够了……可他最后还是来了,因为杨丰不来,白渐甫也告病,若是他再说自己病了的话——自己都不信,唐帝会信?昨天他问过杨丰,今日上朝,这事情该如何定夺,杨丰只送给他八个字:顺其自然,见机行事。顺其自然,见机行事。他想了一晚上,才算悟出了些道理来。张十二可以动,但不能他来动。他可以鼓动别人动,但却不能让人看出是他鼓动的,更不能让唐帝看出来。可能的话,他还要帮张十二说话——当然是在结局已定的情况下。因为唐帝还是很看重张十二的,若是他杀人之事真没有回旋余地的话,太子上不上谏都不重要,可若是他上谏的话,肯定会引的唐帝不满,这对他来说是得不偿失的……想清楚了这些,他才从马车上下来,看到张国公等人先他一步已经进了皇宫,他故意放慢了脚步,这个时候,他决定不上去了……今天,自己就做个中立派吧!“皇兄!”这时,身后传来了喊声,回头一看,发现是他的二弟襄王。“二弟今天来的有些迟啊!”太子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对于自己这个二弟,太子如何也喜欢不起来,跟他亲文臣远武将做法不同的是,他这个二弟貌似对哪个阵营的人都不错,虽然说他身边没有固定的臣子,但是所有的臣子同样没有一个人说他的坏话。这么说起来的话,襄王属于那种万金油,在任何人中都能游刃有余,这让他十分看不惯——以后又不是你做皇帝,用得着这么拉拢每一个人吗?“呵呵,皇兄来的也不早呀!”襄王并没有因为太子的语气而不快,相反的,他脸上的表情笑的很自然,这让太子更厌恶了。“二弟可知道张易杀人的事情?”“嗯,昨日就听说了,今日来上早朝,正好可以听听父皇对此事的看法。”“父皇对此事的看法——”太子对襄王的回话嗤之以鼻,张十二行凶杀人,这是死罪,还要什么看法?就是襄王这样的人多了,这样的想法多了,才会左右唐帝的判断!他本想斥责几句,但是转眼一想,那不就暴露了他真实想法吗?不能说!“二弟对此事如何看呢?听说张易可是把骆知府的公子以及随行四人全部斩杀,闻者惊心啊!”说到这话,太子装模作样的叹息几声,显得十分惋惜。“此事关系重大,我也不过是听到些传闻,至于事情到底如何未曾得知,因此不敢枉下断言!只是听说骆公子劫持了张县伯的朋友,不知是真是假……”说到这件事,襄王的回答就要谨慎多了,说的滴水不漏,起码太子挑不出半点毛病。太子在心里冷笑了两声,他这不是不敢说,分明就是在替张十二说话啊!劫持人跟杀人孰轻孰重他一个皇子会不知道?还不敢断言,谁信?“是啊,事情不知真假,我等确实不能枉下结论,若是冤枉了好人那就大错特错了!”看到襄王点头,太子又沉声说道:“不过,父皇肯定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的!二弟,咱们进去吧!!”说完这话,太子连头都不回,直接朝皇宫里走去。襄王也不以为意,摇了摇头,然后缓步跟了上来,心里有些为张十二担忧:希望你是有备而来吧……不敢这事不好办呀………………辰时,金銮殿内。唐帝看着殿内的文武百官,有些头疼。原来早朝的时候,这些人都跟睡不醒的一样,而现在呢,虽然大部分文官都挂着黑眼圈,但是那精神头却都满的很……今天怕是一场恶战呀……人已到齐,站在唐帝旁边的吴德开口道:“辰时已到,上朝——”“朝”字的长音还未结束,骆致远就从百官里站了出来,只听“扑通”一声,他就那么跪倒在地上,把唐帝吓了一跳,其他人看到他的反应倒是没有太多惊讶,文官阵营的人脸上一阵欣慰,武官阵营的人却已经皱起了眉头……“陛下,你可要为臣做主呀!”骆致远以脸贴地,还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话说的那么清楚,可见其功力深厚……“骆爱卿,快快起身!你有何事让朕做主呀?”唐帝此话一出,包括骆致远在内的所有文官心里都是“咯噔”一声,张十二杀骆行建这等大事,他们相信唐帝怎么都不会不知情,尤其是昨天吴德还去了现场……可现在唐帝确实问出了“你有何事”这种话来,这句话的意思耐人寻味呀……明明知道却装不知道,这不是明摆着袒护那杀人犯吗?今天这事,不好办了呀……殿中的文官们把拿出来的奏折又往袖子里塞了回去,心想幸亏还没拿出来,也幸亏有骆致远在前面为他们试水,若是情况不对,这奏折……还是不拿出来的好……心里的想法跟其他人差不多,但是骆致远已经走到独木桥上了,哪里还能下来?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走了,尤其是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尸骨未寒,更是不怕了!“陛下,昨日卫国公之孙张易杀了臣的长子骆行建,而且又杀了随行四人,此等杀人行径,还望陛下给臣做主啊!”说完之后就嚎啕大哭起来,也不知是有感而发还是刻意演戏,反正在外人看来,骆致远哭的很惨,看的也很真……“什么?张易杀了你的长子……和其他四人?”唐帝一下站了起来,“不可思议”的说道。旁边的吴德看到骆致远嚎啕大哭的时候,心里就在鄙视:就知道演戏!可是当他看到唐帝的表演之后才懂,这演戏,还得看唐帝啊……骆致远还沉浸在悲伤的痛哭中,这哭声已经回答了唐帝的提问。“张易可是镇远大将军,朕才封的县伯,他为何要杀人呢?”唐帝背着手在金銮殿上踱了会步,然后缓声问了出来。若是原来他听到有人杀人,肯定愤怒的暴跳如雷,可是今天他不光不怒,反而问“为什么杀人”而不是关心一下中年丧子的骆致远,因此这句话已经很明显的表达了唐帝的立场。站在人群前的太子听到这话也低垂下了脑袋,果然跟杨丰猜测的一样,这个张易深得唐帝喜爱,杀了人还如此维护他,若是他昨日就进宫的话,怕是会触了唐帝的霉头呀……“陛下……”骆致远不哭了,因为他觉得好像有哪些地方不太对,为什么自己的儿子死了,唐帝不来关心自己,却偏偏问“为何杀人”呢?“陛下,前天晚上,易儿的朋友陆姑娘被人劫了去,直到昨天下午,易儿才发现是骆行建劫持了陆姑娘,并且对她图谋不轨,所以才……酿成大祸!”张国公从人群中站了出来,这个时候是为张十二说话的最佳时机了!果然,唐帝听了他的话后,停了下来,目光在张国公和骆致远身上来回扫视一圈,然后沉声问道:“此话当真?”“当真!”张国公铿锵有力道。“骆爱卿,是吗?”“当真是当真——可是陛下,劫持陆姑娘是我家建儿不对,可是他罪不致死啊!而且陆姑娘身体无恙,建儿也并未对她动过手脚,张易为何直接动手杀人,而且还连杀五人!他置大唐律法于何地?置陛下之威于何地?”骆致远已经准备了一个晚上,他也想到了张国公会抓住骆行建劫持陆馥婧的事情来为张十二开脱,所以他就以“罪不致死”来回应。而且他知道,唐帝原来三令五申,重打杀人案,现在张十二连杀五人,不正是跟唐帝制定的大唐律法背道而驰吗?他以此为切入点,任他们如何说,他都不怕!这话说出来,张国公沉默了。他也知道唐帝最痛恨杀人犯,今天唐帝的态度已经够给他们张家面子了,让局势开始倾向于他们这边,可现在骆致远的一席话又把局势扭转过来了,实在头疼……唐帝也没再说话,眉头皱的很深,又开始踱起步来。太子看到这副场景,心里有些欢喜,只靠骆致远一人就已经让局面倾向他们这边了,这个时候,是该助力一波了!他朝两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些人会意,把之前塞回袖子里的奏折拿了出来,吏部尚书郝军广第一个站了出来:“陛下,臣有奏折要报!”“呈上来!”唐帝想保张十二,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是现在的法和理全不在他这边,他想保也难啊!他总不能置所有文官于不顾,把一个杀人犯硬保下来吧?那样的话,他以后的威信何在?正当他郁闷、觉得奇堵无比的时候,就看到郝军广有折要奏,遂开口要他呈上来。等打开吴德接上来的奏折,往下看去之后,唐帝脸上的表情更加凝固了……“陛下,臣有奏折要报!”“陛下,臣也有奏折……”“陛下,还有臣……”霎时间,大殿里出现了非常奇怪的一幕,各位文官争先恐后的出列递奏折,声音此起彼伏……唐帝看着收上来厚厚的一叠奏折,随便翻阅了几本,里面全是参张十二的,而且参的内容五花八门,让他一阵头疼……他才刚来荆州多久啊?怎么能闯了那么多祸呢?平日里倒没什么,这一出事,所有人都跳了出来……越往下看越气,唐帝直接把手中的奏折摔到了桌子上,气哄哄道:“谁还有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