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私盐

郑赐留下这句话，便快速出了西花厅，而陈瑛、马京等人则继续喝茶。

李庆也是聪明人，他见状也赶忙站了起来，向众人道：“我去房间取点东西。”

他说完，竟是头也不回，匆匆离去，也不知道是真去刑部自己的房间取东西了，还是溜了。

众人皆是傻眼，谁都没料到，李庆居然也跑了！

不过郑赐和李庆的离席并未影响三法司的工作。

李庆追着郑赐一路小跑，来到府衙后院僻静处，两人关上门。

刚一碰面，李庆便问道：“部堂为何缺席？陛下那里恐怕不好交代。”

李庆追上郑赐，本就是对他行为不解，郑赐却苦笑着对着李庆道：“现在事情麻烦了，我得仔细想想，才寻个僻静处，你跟来作甚。”

李庆是典型的专业官僚，脑子里想的都是司法的事情，此时还没看透：“部堂，大不了把李至刚轻判或者直接判无罪就是了，有什么麻烦的？”

“现在不光是判不判，怎么判的事情。”

与此同时，坐在侧面的姜星火，似乎也是有意无意地看向马京。

既然刑部不同意修改盐法、茶法等《大明律》现行法律体系下的规定，那么姜星火干脆借着李至刚的案子，展现了他能把整个《大明律》体系打烂的能力。

这样的话，也能回应姜星火之前的施压。

很快，针对盐商的清查行动就开始了。

郑赐最擅长揣摩皇帝的心意，此时已经敏锐地察觉出来，怕是皇帝让三法司统一意见后，可能又发生了些他所不知道的变故，而这种变故，极有可能是国师带来的。

紧接着，扬州知府王世杰被商人起诉的案子，也披露了出来。

郑赐和李庆，没收什么盐商的钱，最多收了些不能量化的利益相关，但马京那一屋子，可是洗不干净的。

显然，这是姜星火的反击。

“这些事情再说，先把眼前的案子结了。”

此举直接震慑了满朝文武，也吓坏了刑部的堂官们。

同时在非沿海地区，也就是内陆的井盐，设立黑盐井、白盐井、安宁井、五井等盐课提举司，在辽东设煎盐提举司，不管是盐课提举司还是煎盐提举司，都是换个名字，本质上，职责与都转运盐使司并无二致。

刑部尚书郑赐，当晚就召集左侍郎马京和右侍郎李庆，一起吃饭商议，而商议的内容，自然就是如何善后。

因为这时候的《大明律》，不是他们手中的武器，反而成了束缚他们的牢笼。

所以，姜星火断定李至刚被释放后，刑部手上没牌了，主动权现在已经到了他的手中。

而刑部正是被盐商们腐蚀的重灾区，从上到下哪个没受过盐商或是公开或是私下的馈赠？这种馈赠还不一定是物质上的，也有可能是给自家长辈、后生、乡梓等提供的各种便利，而不是给本人的。

虽然嘴上这么问，可马京哪还不明白，立法权就是“金”，而盐法就是“道”。

郑赐闷头喝着酒。

另外，李至刚前岳父经商的确存在古董售价过高，经评定后远超市价的情况，但无证据表明与李至刚有任何联系，仅以平抑物价勒令其不得以明显不合理价格出售古董。”

“那部堂示下，李至刚究竟是不是冤枉的。”

马京想到这里，不禁微微皱眉，心中暗忖道: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这个念头冒出后，马京顿时心慌意乱，脑海之中瞬间涌入许许多多的想法，不断的冲击着他的大脑，让他一阵头昏脑涨。

“所以国师既然来了，而且准备这么充分，就一定是有其他目的的，那你再想想，国师不为李至刚的事情来，他为什么来？他要通过李至刚的案子，达成什么目的？”

这些人，有的是靠着参与贩卖私盐发财致富，有的则是靠着倒卖盐引牟利。

当想清楚了这一点，郑赐不禁头疼了起来。

而官员被抄没，自然会牵扯出一堆的蛀虫和败类。

李庆愣了下，只道：“自然是不需要的。”

其实既然无法通过“亲属经商”给李至刚定罪，那么他们也没掌握什么李至刚直接受贿滥用职权的罪名，所以眼下并没有太多争议。

因为“李至刚案”的结果，注定会成为大明司法改革的一个里程碑式的事件。

在三位堂官最后沟通一次过后，开始宣读。

毕竟，刑部其实是跟盐商牵扯最深的部门，而这次行动，出动的都是都察院的新面孔，以及皇帝直接指挥的亲军锦衣卫，压根就没刑部的事情，这无疑是一件极其反常的事情。

不过从这次行动的落网官员来看，巡盐御史显然也被腐蚀的非常厉害，有些不堪用了。

李至刚被无罪释放后，整个南京城都炸锅了，谁都没有想到李至刚案竟然结束的这么干脆利落，而且消息灵通的官员，都知道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国师在策划。

李至刚没事了，他有事了。

看着李庆的眼神，郑赐捂着肚子没好气道：“伱还想让我给你立个字据不成？放心吧，就这么办，我不想看李至刚小人得志的样子，后面我就不参加了，你把我的意思转告给马京。”

《大明律》的漏洞多的是，如果刑部坚持不改盐法，那么以后他们要面临的问题，可就比坚持这件事还要麻烦的多得多，毕竟法律总是有漏洞的，现在还不让加修正案，而刑部拿着太祖高皇帝祖训，坚持所有人不能改动，那最后遭罪的，还是自己。

但马京却没坐在主位，反倒是跟陈瑛换了位置。

——自然是要改《大明律》！

李庆不敢想象，如果姜星火这种几百年都不见得出一个的绝世之才，把全部心思都用在钻研《大明律》的漏洞上，基于《大明律》的整个现行法律体系会被攻破成什么样子。

李庆急急说道：“别的不说，光是休妻这件事，便是《大明律》极大的漏洞了，虽然现在王公贵族和高官的亲属经营商业根本就是公开的秘密，王驸马的儿子，曹国公的弟弟.但无论如何，这是不合法的，一旦李至刚这个案子公之于众，怕是以后人人都这么做，在自己家里准备一纸休书，到时候《大明律》便是形同虚设了。”

他原本以为，这场会审会非常简单，他甚至不必费太多唇舌，就能逼着李至刚屈服，最起码也要轻判，而不是无罪。

所谓的“那些人”，指的自然是在大明势力庞大无处不在的盐商们。

姜星火并不担心接下改革盐法，会有什么太大的差池。

茅大芳虽然依旧逍遥法外，但在大明帝国的高层看来，不过是早晚会被逮到的跳梁小丑罢了，这次钓鱼不成功，下次还能钓到。

随着一封封文书递到了三位堂官的手上，李至刚原本平静下去的心，渐渐变得激动起来。

而暴昭余党，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反而微乎其微。

郑赐冷哼一声：“这还用说吗？肯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啊，如果李至刚真的贪污受贿，那还能查无实据吗？”

自己可以慢慢给刑部施压，推动大明的司法体系改革。

盐政衙门的案子，一经报到南京，立刻引起了朝野震动。

李至刚案，只是姜星火手中的剑罢了，若是刑部依旧不肯妥协，不肯退让，那么即便是李至刚案结案了，恐怕接下来，还要面临无尽的麻烦。

而且，这还远不止事件的结束。

郑赐蹙眉道：“我本想拿捏一下李至刚的，不说搓圆捏扁，也得让他过的不那么容易，毕竟之前陛下也是这个意思.但今日国师作为钦差出现，我却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而陈瑛做主，这三堂会审的后半场，其实结果就没什么波澜了。

“哪里不对劲？是因为国师在帮李至刚脱罪吗？”

他感激地看了姜星火一眼。

而这些官盐一旦离开销售范围，那就成了私盐。

而为了监督这些盐政衙门，中枢又设立了巡盐御史。

黄淮布政使司和南直隶各地的官府，同时收到了清查贩卖私盐的命令。

别管是什么罪，贪污一贯钱也是有罪。

三堂会审继续。

姜星火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个“名”给正过来。

事实上，姜星火这是在拿着圣旨来公然践踏《大明律》。

此前便说过大明的开中法制度，锦衣卫和都察院抓的贩卖私盐，其实盐都是从两淮、两浙的盐场里提出来的，都是正经的官盐，是有盐引的。

郑赐可以厕遁，但李庆是出来取东西的，他还得回去继续参加三堂会审，这时候刑部的态度自然得由郑赐拿主意，他再回去给代替郑赐负责会审的马京通气，李庆是没法代替郑赐做这个决定的，他肯定也不会背这个锅。

朱棣在知晓金额后勃然大怒，当即命令都察院彻查参与走私的盐商们的罪证，同时派遣锦衣卫一路追查，一旦发现与贩卖私盐案件有牵扯的官员，立刻捉拿归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