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油瓶黑沉沉的眼睛看着我,过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一丝如梦初醒的表情。他点了点头,轻轻对我说:“你说的没错,没人跟我们抢了。”便剪开了一段绷带,把剩下的连同别的药一起放回急救箱,问:“用这么多可以么?”
我点点头。他也就低下头去,细心的给我包起伤口来。
我看着他垂下的睫毛,沉静的表情,心里一阵后悔,结巴道:“小小小哥,我刚才态度不好,你别往心里去啊……”
闷油瓶摇摇头:“你没有说错。”
我还想说点什么,忽然,旁边传来了阿宁的笑声:“吴邪,我真不想说,你的脑子怎么这么笨?”
我转头一看,阿宁已经醒了,虽然苍白浮肿,但脸上又多少恢复了之前那种傲慢的神气,正盯着我看。
我暗自吃惊,这个女人真是不可小觑,刚刚还一副垂死挣扎的样子,这么短的时间就恢复过来了!她心里的城府得有多深,脸皮得有多厚啊?被她这么笑眯眯的看着,我感到有点发毛,就问她:“你没睡着啊?”
阿宁却没有回答,而是说:“你真不该怪张起灵,连我都想明白了,你还没想明白吗?”
我心想我也没怪闷油瓶什么啊,就听阿宁说:“他会那么做,要怪也只能怪你三叔。”说着,摇了一下手里的东西。
我一看顿时吃了一惊,是凉师爷的日记!她怎么会看到的?回想了一下,恐怕是因为这本日记正好掉在阿宁附近,她醒来过以后闲得无事就拿起来看了。不过这也不重要了,关键是,现在她对于闷油瓶的秘密、三叔曾经做过的事情也都清楚了?
阿宁似乎觉得我的警戒很有趣,笑了笑,指着自己的腿说:“你紧张什么?我现在都这样了,还能跟你抢什么?”她叹了口气,“就算要抢,我也做不出像你三叔那么绝的事。把人伤了不算,还得断粮绝药,把人困在储藏室的暗道里,让人活活被伤痛折磨而死。”
我浑身一颤,忽然一股寒意涌上心头。我终于明白了。
阿宁说的没错,闷油瓶对于自己上药满不在乎的态度,还有刚刚不要命的给我上药,的确都是和三叔他们有关的——
如果不是三叔重伤了他,又销毁了所有他可能得到治疗的机会,闷油瓶自己不可能任伤口就这么败坏下去。他对自己总是不太关心的样子,并不是因为他是自虐狂,更不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命,而是因为根本没有条件!我想到第一次帮他包扎虎口时他的表情,是多么的震惊,简直可以算得上是不敢相信了。正是因为三叔他们的残忍策略,他已经放弃了治疗的念头,习惯依赖自己的特殊体质,“反正不会死,再多几个伤口也无所谓。”他一定是这样想的!
所以在我给他上药的时候他才会吃惊,就像一个在沙漠中绝望的人已经决定渴死自己了,天却忽然又下起了大雨。所以他对我的伤口才那么上心,恨不得把所有的药都给我,因为他怕别人也会实行三叔的策略,我们也许下一秒就会失去所有的医疗用品!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闷油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计谋实在太毒,给他的伤害实在太大,光是凭我的道歉是说不清什么的。我就这么看着闷油瓶,嘴长得很大,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闷油瓶看着我这幅样子,叹了口气,微微向我倾斜,说:“吴邪,谢谢你。”
我更加瞠目结舌,不明所以,他怎么反过来向我道谢?哪有被害人向犯罪分子的亲属道谢的?
直到后来,这都一直是我心里的一宗悬案,可惜也不好再问闷油瓶了。就让它这么悬下去吧。每当回忆起来,都能记得闷油瓶说这话的时候黑色的眼睛望着我,满是温暖和真诚。哪怕只是回忆,也会觉得再黑、再冷、再绝望的地方都不足为惧。
而当时,闷油瓶说完这句话,我脑海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只是呆愣着,更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阿宁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她似乎是在叹气:“我终于知道,我落到这么凄惨的地步是为什么了。”
她慢慢的说:“因为我算错了一样东西。一招走错,满盘皆输。”
“腿上的伤这幅样子,我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吴邪,让我来告诉你,我走到这一步,全是因为一个人造成的。”
“而那个人,就是你。”
“吴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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