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结(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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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宁尖锐的叫声回荡在房间里,灰蒙蒙的灯泡被震得颤抖,天花板上的尘土都簌簌地往下掉。我想,她是把到这里以来经历的所有的不甘、恐惧、愤怒都化为声音,冲破身体发泄而出了。在这凄厉的哭声里,夹杂着支离破碎的呐喊:“我想要回家!”“你们为什么都要害我!”“救救我!”

这是平时的阿宁再也不可能说出的话。哪怕是刀刃切在她脖子上,或是一只小腿被活生生撕烂,她也不曾示弱。多少的恶意都不曾让她屈服,没想到最后竟然会因为我们的一点善意而崩溃。真不知道该感慨还是悲叹。

看着她疯狂的呼喊发泄,我和闷油瓶只是静静的坐着,谁也没有说话,也没有打扰她。

此时此刻的她再没有过去那种优雅、干练、美丽,反而和发狂的云彩有几分相像。这真是太讽刺了,过去阿宁是多么厌恶云彩,处心积虑要置她于死地,而现在,最像云彩的反而是她自己。

我想,阿宁心里恐怕也知道这点,却没有办法控制。她的怨愤已经深到我们没有办法想象的地步。这样凄厉的叫声持续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到最后,她的嗓子已经完全哑了,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气流擦过她的声带,只有刺耳又干涩的噪声。可是即使这样,她还是没有停止,仿佛在用一种人类无法接收的频率咒骂着什么。

暗淡的灯光下的她眼睛肿胀,充满了泪水和血丝,像死人一样圆睁着,夹杂着“嘶嘶”的喘息声,弥散着垂死的、不甘的气息,好像这一秒只是回光返照,下一秒就会戛然而止似的。

闷油瓶还是不说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样的气氛实在太压抑,我实在忍不住,站起来给阿宁递了一杯水。

阿宁贪婪地喝光了。喝过之后她不再咒骂,四周一下安静下来,竟让我有点不适应。我转回目光,看见的就是那一幕:一片昏暗里,她佝偻着缩在椅子里,仔细地盯着那条支离破碎的腿,眼里的怨气淡了不少,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有一片麻木,好像一下老了二十多岁。过了很久,她才收回目光,把手上的空杯子递给我,然后她的眼皮耷拉了下来,看上去是睡了过去。

每个人都精疲力竭。一时之间,房间又陷入了安静,谁也不想说话。我疲惫的走回闷油瓶身边,靠着床脚坐下。这一松弛下来,才发现每一块肌肉都疼得要死,现在哪怕再让我挪动一公分都做不到了。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手臂上的伤口,这两天它一直时好时坏,伤筋动骨尚且要一百天,更不用说生生打穿的口子了。这一会儿它又开始发作起来,伤口突突跳个不停,难以言喻的酸麻,整条胳膊好像都不属于自己了。我记得小时候看过一部苏联小说叫《这里的黎明静悄悄》,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最后一幕,男主人公和我一样被枪打伤了手臂,最后全凭着最后一点意志压着一队的德国兵往营地走,我还记得书里的描写:

“他的眼前一片模糊。他努力的摇头,想要看得更清楚,但失败了。他的全身好像都麻木了,只有受伤的手臂,从那一点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酸疼,他全部的神经好像一根细绳,就系在这一点上。眼前是十几个摇摇晃晃的脊背,连他自己都走得摇摇晃晃,好像醉汉一样。他想,一旦连那点酸疼也消失了,一旦那根线断掉,他一定会立刻拉响手里这颗□□,他不会让这些德国兵逃走的。一个都不。”

这段描写给我的印象太过于深刻,以至于疼痛一起,我几乎是立刻想起了它。不过——那些段落也有可能这只是经过记忆加工的成品。如果有机会出去再看一遍这本书,校对一下记忆就好了。我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想着。手臂的酸疼让我辗转反侧,觉得自己就跟那个男主人公一样,脑子里也烧起来了,眼前一片雾蒙蒙的。

迷迷糊糊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有谁喊我的名字,还拍我的脸。我困得眼皮打架,根本睁不开。然后就觉得受伤的手臂好像有点感觉,悉悉索索的有点痒。之后,有什么冷冷的东西抓住了我的手腕,我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睁眼一看,是闷油瓶。他已经把绷带拆开了,旁边摆着药箱,正在给我上药。

药膏涂到伤口上非常舒服,闷油瓶的手又很轻。自从潘子失踪以后,很久没人对我这么好了。胖子虽然也是铁哥们儿,和我们肝胆相照,但做起这种事来总还是差一点,往往下手极重,没有分寸。想到他上次帮我夹子弹,真是命都差点没送掉半条。眼看着闷油瓶这么一丝不苟的帮我换药,我迷迷糊糊的心里着实感动了一下,嘴角也不由自主的咧来一个笑。

这个笑容还没彻底张开,我忽然脑子一愣,彻底清醒过来。闷油瓶在给我换药?

就见药箱敞在一边,空盒子散落一地。看他这架势,好像是打算把能用的全用上,所有能裹的绷带都给我裹上,胳膊上的枪伤不说,连我身上别的那些不起眼的小擦伤都处理了。

我一阵心疼。也太浪费了!

药本来就剩的不多了,他自己又伤得那么重。血迹透过衣服渗出来,深一块浅一块,简直是触目惊心。我看着头皮发麻。就算神仙伤成这样都得哭爹喊娘,闷油瓶又不是神仙,还真以为自己能不靠治疗就撑下去?还有阿宁,半条腿都没了,万一到时候来个感染并发症什么的,不是只能等死了?我怎么好意思就因为一点无关紧要的疼就浪费掉所有的药品?

想着我奋力伸出另一只手,从闷油瓶手里抢过了纱布绷带,说:“小哥,省点用!我的手没事,随便包包就行了,不用费事。”

闷油瓶一愣,好像不明白为什么我竟然会拒绝换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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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咱要把药用在刀刃上,别浪费在我身上。”

闷油瓶眼里露出些许困惑,没有理解我的意思,用力握了握我的手腕,说:“不疼的,很快就好。”

我虽然急,听他这话也心里一乐,笑起来。这人不愧是个老头子了,真把我当他老人家的孙子哄呢,就说:“小哥,你看你自己,再看阿宁,哪个不是重伤病号,我就是擦破个皮,不算什么的。抗生素和纱布什么的还是留着给你们以后用吧。”

闷油瓶愣了一下,忽然脸色就阴沉下来,我还没搞明白他在想什么,就见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也不管我愿意不愿意,直接开始裹绷带,简直像不要钱似的。我眼看着雪白的绷带一下都染上了我的血,心里那个心疼,奋力挣扎起来,一边把手臂往里抽,一边把闷油瓶往一边推。推搡之间也不知道扭到哪根筋了,伤口一阵剧痛,我“嗷”的尖叫一声,捂着手不动了。我这一声极其凄惨,不明就里的人听了还不知道我受了多大伤呢,闷油瓶似乎也被吓了一跳,连忙放开我的手,问了句:“怎么了?”

我是真有点急了,即使疼得满头大汗也还是抬头冲闷油瓶大声说:“小哥,我们又不是过了这村没这店。也没人跟咱抢,药箱自己也不会长了脚跑掉。你省着点留给你自己,再不济留给阿宁也好,我这伤又死不掉,何必那么着急全一口气用在我身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