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的秘密(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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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宁的脸因为疼痛和缺氧有些扭曲,但眼睛里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神色,好像在看我的笑话。

我看着这张脸,耳朵里一片轰鸣,回响着各种各样的声音。

潘子说:“如果我在天亮前还没有回来,你就赶快一个人离开。一分钟也不要耽搁!”

他说:“不行,这里太危险了。你根本应付不来。”

他说:“不要开灯!小三爷,没有时间了,你快走。”

他喊我的名字:“小三爷。”

“小三爷,小三爷,小三爷。”

我还记得阿宁吹着指甲,满不在乎的跟我说:“没有错,我从猫眼里看得清清楚楚。你的伙计被‘它’拖走了。他叫不出声音来,只有指甲在地上抓,留了五道血印子,地板上的碎木渣子都翻出来了,你可以去看看,就在二楼拐弯的地方”

我去看过,确实有血印,我以为是鬼,是巨人观的尸体,我想了很多可能性,唯独没有想到,凶手就是面前这个女人。

我现在明白了,漆黑的夜里,他们靠偷袭制住了潘子,把他拖走。潘子发不出喊声,只能本能的拼命抓地板,指甲都翻开了,木屑刺进他的肉里。最后他的指甲一片片折断、脱落,卡在缝隙里,血渗进粗糙的地面。他就这么被狞笑的阿宁、老k、乌老四、老谢,被他们这群披着人皮的野兽给拖走了。

因为他是三爷的伙计,因为他是和小三爷一起来的。

他们以为潘子知道很多,为了让他说出吴家的秘密,他们一定对他施了酷刑,我还记得阿宁对我用刑的情景,那不是最厉害的,已经让我疼得生不如死。他们是怎么对付潘子的?潘子的脸被人劈开了,那是否也是阿宁干的?

从一开始,就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现在一切都明白了,我记起黑瞎子当时别有深意的话:“阿宁小姐,你是亲眼见到小三爷的伙计被拖走的,还是亲自动手的?”

他还说:“小三爷,有一件想要告诉你——我知道你的伙计在哪里。当然,阿宁小姐也知道。但是,我保证,她不会告诉你。”

他对阿宁说:“昨天让你截胡了,还不够仁至义尽吗?”

他们都知道。

我们就是他们盘子里的肉,案板上的鱼。他们毫无顾忌的争夺。

只有我一个,一直信以为真,认为人性尚存,所有的罪恶都是鬼干的。

我狠狠的盯着阿宁,阿宁也就这样盯着我。我手下的喉咙细且柔软,好像只要一用力就能很轻易的折断。阿宁的脸因为缺氧而变得通红,腮帮子鼓得像条鱼。但目光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甚至还有些冷冷的嘲讽的笑意。而那些荡漾着的笑意深处是我的影子,瞪着赤红着双眼,牙森森的露着,像个恶鬼。

我就这么盯着她瞳孔中自己的影子,多么的栩栩如生,多么狰狞,简直像是从她的目光里孕育出来的畸形。一旦这双眼睛失去了光泽,一旦这双瞳孔放大松弛,它就会一跃而出,把我自己吞噬。

我忽然想起潘子。一年夏天我在长沙过暑假,出去玩的路上遇到一条恶狗,有半人高,浑身油光滑亮,眼睛血红,嘴里白沫直淌,嘶嘶地低吠着挡在我的前面。我吓得发抖,想逃又不敢,正好手上有根竹竿,就壮着胆子去打狗。忽然之间潘子就从后面出现了,他抢过我手里的竹竿,把我拉到他身后,说:“小三爷,有我潘子在,还会让您脏了手吗?”

我手上一下失去了力量,踉跄的退后了两步,松开了阿宁的脖子。我做不到,我不能让她瞳孔里那个狰狞的恶魔跳出来。

我手指下的是个活生生的人,一旦气息消失就再也回不来了。一旦冰冷了,就再也变不温暖了。就像潘子一样,无论我做什么,他都回不来了。也许杀人对于阿宁很容易,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可是对于我来说,活着是比什么都要宝贵的。

阿宁因为我的松手而重新得到空气,她剧烈的咳起嗽来,咳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的开始笑,虚弱的问:“小三爷,怎么不继续了?连报仇都不会?你三叔怎么摊上这么个没用的侄子?你那伙计真是白死了。”

我喘着粗气看她。

我真想告诉她,不是的。不是我不敢。刚刚我手下的是一个人还在起伏的喉咙,我只要像拧毛巾的一样两手用力就可以了,这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别人的生死,怎么能由我来决定?如果我杀了她,潘子就会回来吗?

阿宁还在笑,用无比生动的语言向我描述她是怎么对潘子动刑的。那把刀是怎么一点一点剪开他的嘴角,肉被绞裂的声音,就像剪开一条鱼的肚子。

这种感觉实在太可怕了,阿宁明明是个人,可是面貌都扭曲了,眼睛和鼻子糊成一团,跟恶魔似的。她的每一个字都是一根刺。我听不下去了,不得不捂起耳朵,但那些声音还是小蛇一样从指缝里钻进来,滑入我的耳道深处。这个时候,好像一切伦理价值观都颠倒了——因为我还保有良知,所以不会伤害她。因为不会伤害她,所以只能受她折磨。而阿宁,这个做尽了坏事的人,却可以仗着我的良知,对我为所欲为。

一股怒火就憋在我的喉咙口,焰口灼灼,舔舐着我的喉道。我拼劲全力把它压下去,可是它还是越来越旺。那个住在阿宁眼睛里、我的心里的恶魔虎视眈眈,就要冲出来了!

忽然,一双冰冷的手盖在了我捂着耳朵的双手之上。那双手非常稳,就像两块冰,覆着我突突跳个不停的太阳穴,一下压住了血红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