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天津战火将燃,风起云涌的时候,统军北伐的大宋河北、河东宣抚使童贯童太师,正在雄州城中,苦思着眼前燕云诸州纷乱的局势。
辽国的南京道现在与辽国已经毫无瓜葛了,在这片土地上风云交汇的是宋金东海三方势力。大宋的军队控制着良乡以南,包括涿州、易州的土地,而燕京以北、以东各州,却都给金人占了去,至于东海人,他们虽然只拥有一个据点,但那个据点却是幽燕诸州中的最大也是最富庶的海港天津镇。
对于眼前的局势,宋、金、三家都是不满意的。大宋困于失土尚未尽复,金国犹恨仇敌在前,而东海,应该是在痛恨现在的时局让他们不能安安稳稳的做生意。
大宋想早点拿回所有汉家故土——童贯也是想早点取回燕京,回京面圣受赏,按照从东京城中传来的消息,朝中已经有封王的动议了——不但包括石敬瑭割去的燕云十六州,连更早一点被契丹人先行攻取的平、滦、营三州也一并想收回。那是从辽东进入燕地的门户,又有要隘榆关(注1),此地若是不能取回,等于是建了房子却没有修门,那是在开门揖盗。
而金人,童贯很清楚他们现在的目标就是天津,当年的长生岛惨败留下的血仇完颜阿骨打等人不可能会忘记,不能在天津报复一番,就算灭了辽国,也会被人指着脊背。暗中嘲笑他们曾被东海打得全军覆没的丑态。
刚刚率兵攻下燕京,大金皇帝完颜阿骨打便迫不及待地派出五弟完颜斜也,领兵去征讨天津。这件事让童贯了解到,女真人对东海的痛恨是多么的根深蒂固。而数天前,完颜斜也派人来求他出兵,却让童贯清楚,金人已经在天津城下落入进退不能的窘境。虽然使者口口声声只是为了逼迫东海人交出他们所收留的伪帝耶律淳留下孤儿寡母。但在大宋官场打混了几十年的老狐狸如何看不出其中的内情,若是完颜斜也有把握打下天津。何苦来找他费口水。
对于金人和东海地争斗,童贯绝对是乐见其成。在这场乱局中间,应该有着他渔翁得利的机会——至少也要把燕京拿回来。要怎么在金人与东海地纷争中,使大宋和他的利益最大化,同时拿回金人手中的土地,是童贯现在一直在考虑的问题。在他看来,最好的结果是女真被打得惨败。东海人也精疲力竭,童贯他趁势出面调解,卖好双方,顺便拿回燕京。
所以尽管完颜斜也的使者强烈要求他即刻出兵天津,甚至暗示只要能帮着拿下天津,燕京城的归属也好商量,但他却只写了封书信轻描淡写请天津守将把收留萧妃、秦王给交出,再无余话——并非童贯不想要燕京城。而是使者地空口白话根本无法让人入信。不过当他在夜深人静时,反躬自问,真正影响他决定的却是暗藏在心中对东海王赵瑜难以言喻的忌惮。
一直以来,童贯都不是很瞧得起赵瑜。只觉得其人虽是有勇有谋,又得人心、能服众,但他缺乏的却是放眼天下的气魄。有雄才而无大略。空有精兵强将,却不知如何运用。同东海几乎同时立国的大金,不到十年就已经打得契丹灰飞烟灭,成为与大宋平起平坐的大国。而东海,破交趾,不占其国,败女真,仅割尺土,立国近十年,扩张的领土竟只有些荒岛飞地。核心本部仍仅为台湾一处。只知行商赚钱。却对攻城略地不感兴趣,童贯觉得东海实在是鼠目寸光。但这样地藩国藩王,对大宋来说却是能让人安心许多。
不过,赵瑜虽只是个没有雄心大志的一方诸侯,但他手下的兵将,却是天下诸国实实在在数一数二的精锐。纯以军力而论,就算与女真铁骑相比,恐怕也是各擅胜场。从交趾、到长生岛、再到现在的天津镇,东海军的表现一直都是出类拔萃。而且当初在方腊地二十万大军的攻势下,杭州城得保不失,究竟是谁的功劳,童贯也很清楚。若无那五百精兵助阵,杭州城早已保不住。而且战后,五百东海军悄然隐退,绝不邀功,这等于是卖了童贯一个大人情,所以童贯才会帮着把方腊余孽给遮掩下来。
以天津一点兵力,如果童贯派兵助金人一臂之力,破城其实不难。但童贯却不敢落井下石,卖女真人的好。天津对东海来说不过是海外飞地,一根小手指罢了,就算丢掉也伤不了东海国的筋骨,但这点伤害,却绝对会让东海龙王发疯,当年李乾德下场如何,辽南的十万金兵下场如何,童贯清楚得很。没有足够丰厚的利益,他是绝不愿招惹东海的那条恶龙。
所以他打定主意,要等,等到金人释出足够的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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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贯可以悠闲的隔山观虎斗,但完颜斜也却做不到。凭着在丛林荒原中狩猎虎豹练出来一双利眼,遥望着五六裡外地前线。
黑色地人影已经填满了天津城外的空旷原野,如同蚁群围住了落到地上地一块炊饼。无数旗号随着人影晃动,听着后方传来的号角,一波一波涌上前去。但天津镇中火炮不时轰鸣,每响上一次,刚刚冲到阵前的人群就会立刻出现一大块缺口。攻势如潮起潮落,冲上去,便又被打下来,继而又在督战队的逼迫下,再次冲上前去,然后再被打下来,一个时辰下来,完颜斜也估计着战死的士兵应有四千多,接近出战军力的一成了。
数万人围攻十多里长的一道矮墙,却找不出半点破绽。从前线返回地巡哨嘴裏。完颜斜也已经得知,东海人并没有守在墙头——那道以篱笆为骨架,用泥土和冰块涂起的墙壁也不会结实到哪里去——而是躲在那六座突出墙外六七丈、尖锥状的堡垒中。
不论进攻的那段冰墙,攻城的士兵都会受到左右两边堡垒中的攻击,同时从两侧飞来的箭矢和铅丸,根本无法抵挡。但若是想改而直接攻打堡垒,镇守其中地守军便会用一阵阵毫不停歇的弩箭。让他们了解到东海军地重弩在北地能卖到五十贯的原因究竟何在。
看似脆弱的防线,却让大军寸步难进。如果再等几天。等配属的十万民伕都上来后,完颜斜也其实是打算用民伕的性命给硬铺出一条血路来,但今天既然他要提前进攻,也就只能把铺路送死的工作交给手下的士兵来完成。
幸好这些都不是女真儿郎,完颜斜也庆幸着。一部分是刚刚来投地契丹人,另外的一部分,则是较早来投的契丹人——左右都是契丹人。死光拉倒,省得日后麻烦——完颜斜也真正的杀招,是早前派出去的八百名绕行到界河上游二十里的精挑细选出来的族中精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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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防线上到处弥漫着浓浓的硫磺味,每一座炮垒上空都飘散着一团团地白雾。一声恍若惊雷的炮声响过,便是一团烟雾升起,而在烟气飘散的同时,不知又有多少契丹子弟在铅弹之下化为冤鬼。
耶律大石站在指挥台上,听着阵前哭嚎一片。目中闪过一丝不忍。那些都是契丹的子弟,若不是一败再败,他们又如何会投向女真,现在又被签发过来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