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群人赶着进城,但赵瑜登基在即,守城士兵们哪敢不细加搜检就放人进来?!也亏了守门的是正儿八经的东海军,军纪压着,不敢有半点欺压百姓的行为。若是在过去,守门的是厢军,马鞭棒子早招呼上来了。
岳飞生长在河北,幸好江宁的方言更近于官话,他尚能听得懂。但他听不懂门口这群人口中的南方吴语。看表情他们是在表示自己的不满,但满口的吴侬软语却没有任何气势。不过,不时从他们口中冒出的朱勔二字,不但是岳飞,城门的守兵也听得一清二楚。
是为了朱勔而来的苏州人!苏州离江宁小四百里,就算审朱勔的消息是用金牌加急向四方传递,但两天之内,从苏州赶来江宁也是一桩难以想象的事。单看他们身上的仆仆风尘,就知道他们这几百里赶得有多辛苦。
朱勔就是苏州人,应奉局衙门也在苏州。但朱勔却没有半点照顾乡里,十几年来,苏州百姓所受苦难,难以计数,朱勔所造的罪孽,罄竹难书。作恶到了这等地步,朱勔……的确是万死难赎!
被几百人堵在城门口,岳飞一看短时间内没法儿出城,却也懒得再绕去其他城门往城外去了。抬头看看天色,他在城中来回一走,竟然已经到了午间,虽然腿脚不觉得什么,但肚子已经咕咕在叫。
军营中供应三餐,有鱼有肉,丰盛得紧。但岳飞也不觉得有必要赶回去吃顿饭。随便在路边找了间还算清净的食铺,进去坐了下来。
岳飞刚坐定,小二便赶过来,一见岳飞的衣装打扮,声音越发的恭敬:“军爷,不知要吃些什么?”
岳飞随便点了几个菜,一壶酒,就想着等吃完后,给自家兄弟带点零嘴回去。听说江宁的荷叶糕还不错,就不知哪里有买。
酒菜上得不慢,岳飞吃得风卷残云。只觉得菜的味道还不错,就是酒淡了点,米饭也不及面食合口。
放下筷子唤来小二会钞。一拍身上,岳飞却心中叫苦,怀里的钱袋竟不知何时不见了去向。
车船店脚牙,做店小二的阅历从来都是远在常人之上,一看岳飞的表情,就知道出了什么事,“军爷,可是没钱会钞?”
岳飞一张脸有些泛红,没想到自己也会做出吃白食的事。
小二回头叫来店主,店主一看“小店本是小本经营,赊欠不得。不过军爷即是东海官家的兵,这帐也就算了。就当是小人请客好了。”
岳飞起身正要谢,却听到后面一声叫:“等等!”
一名东海军士兵不知何时出现在店中,冷冷的问着,“你是哪一部的?竟敢在这裏吃白食?”
他身穿皂色军袍。但下摆处没有近衞军的龙纹标志,胸牌也是以白色为底,左臂上的袖章绣着‘宪衞’二字,竟是宪衞司的宪兵。
岳飞脸色微变,宪兵可是绳纠军中,司职军纪的。若是因吃白食被抓进宪衞司里,那脸就丢大了。
“这位军爷,小人已经免了帐了!”店主忙陪笑着。
“就算你免了帐,也一样是吃白食。”那宪兵毫不理睬,“有什么话到宪衞司说去!”
若是在往日,宪衞司绝不会这般不近人情。但依然是因为赵瑜即将称帝,任何会给他抹黑的行为,在这段时间都会受到最严厉的处罚。就像白衣渡江时,吕蒙因为私拿一顶草帽而斩了自家的乡里,时间不同,军纪纠察的严格程度也会随之不同。宪衞司中所有宪兵的神经,如今都绷得紧紧,看到一例,就毫不留情的咬上去。
岳飞正头疼间,一人帮着解了围,“小二,那一位是我的朋友,他的帐归在我帐上,待会儿一起算给你。”
众人循声看去,却见靠店门处,一个身穿公服的瘦高官儿笑着招手。有客人带还帐,那就不算吃白食了。宪兵悻悻然走了,岳飞走过去拜谢,“多谢官人相助。不知官人贵姓,寓居何处,等明日岳飞也好上门还账。”
不知为什么,明明被帮了忙,但岳飞看到这名瘦高的官儿,却完全升不起半点好感,也不想欠他一文钱。
“不过百十文的帐,算不得什么!”那官儿看了看岳飞的胸口,抬眼问道:“岳守阙是河北人?”
“在下正是!”
“原来是被陛下亲迎进城的功臣!”瘦高官儿惊喜的站起,与岳飞见礼,“在下秦桧,见过岳守阙!”
秦桧当真是大喜,普通的士兵他绝不会放在眼里,但从天津回来的就不一样了。尤其他看了岳飞身前的胸章,更是如此。
东海军的军阶,历经多次更改,如今已分为将军、校尉、副尉、士官四级十六阶,并附有年资章,代表着军中资历。岳飞的胸章上镶着的是四朵锡制的云,虽为士官中最高一级的守阙毅士,不过是都副或排正一级。但他的年资章上,却连一道竖杠都没有,只有一片深红,也就是说,他在东海军中的时间,甚至不满一年。
从军一年不到便晋升到士官的最高一级,且眼见着就能再升到副尉,可见其人之才,也代表着岳飞身后必然有人提拔。
而秦桧如今正缺一条门路。虽然他曾是东京的兵部员外郎,不愁做不了东海的官。但时间是个最大的问题。
若是能在东海王登基前投奔进去,那便是从龙之臣,有开国之功,但登基后再去,便就是归顺了。时间也许只差一日,但地位就是天地两重。秦桧是心急如焚,到处找门路,却始终不得门路而进——所有的人都在忙着赵瑜登基之事,哪有空管一个名气不大的员外郎。
走投无路下,秦桧便四处寻找一个晋身之阶,却也不顾任何脸面。而岳飞的出现就像让他看到的一根救命稻草,他却是拼了命的要抓住。
注1:珐琅源自西方,又被称为法蓝。自西元八世纪起,珐琅制品便在中国广泛流传,而后工艺不断发展,又引进了铜胎嵌丝工艺,到了明代便出现了景泰蓝。到了现代,低级的珐琅制品被改称搪瓷,而高级的工艺品才会被称为珐琅。
作为镀在金属物上的珐琅,本质上与镀在陶瓷表面的釉和建筑瓦件表面的琉璃,是同类物质。在宋代,完全有技术条件进行普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