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三营也陆续抵达鄂州。半日之后,暂编靖安第一军团的指挥官们便围坐在了一起。
站在众人中间,岳飞的一番演说已经到了结案陈词的阶段:“……我们都是属于暂编靖安第一军团,不是分开来的靖安一营,靖安二营……也就是说官家也好、枢府也好,山长也好,都已经用这种方式暗示过了,要我们配合作战。如果领会不到,那就是我们不合格的证据。
诸位和我一样,都是领过兵的。不知诸位会喜欢看到什么样的下属,是互相配合、协同进击的部众,还是各逞私欲,自把自为,视友军为寇仇的陌路人?再想想皇帝罢……建邺府里的官家又会喜欢什么样的臣子?!会愿意看到一群为了争功而罔顾兵法正道的将校吗?!
所以说相互配合,互相协作,这才是我们获得胜利、取得合格的唯一道路!”
一众皆是沉默,岳飞说的道理,冷静下来的众人很容易想得通,但最后的封赏实在太诱人了,还是有人忍不住:“最后战功怎么计算,总得分个一二三四出来。”
“放心好了!”岳飞的笑容充满自信,赵瑜、赵文和马千祖的用心,他已经看得通透:“若我所料不差,只要我们能同心协力全歼贼寇。那我们所有人的军衔都不再会是临时,而暂编靖安第一军团也会去掉暂字,而是堂堂正正的靖安军。大宋虽不乏人,也没有将历经战火的将校重新降级的道理,无论如何,一个表现出足够强悍的战斗力的军团,是决不可能被放弃!”
“即是如此。就信鹏举你一回。为了一个临时军衔转正,就在荆湖与贼人周旋太久,反而会亏本。就算到最后都是一场空,俺也认了。要想争功劳,还是去北方和关西会更快!都是胳膊上跑马、胸口上行船的汉子,就别黏黏糊糊的!反对的说一声,同意的也说一声。没得时间浪费!”
开口的是四营的都指使王介。众人之中,他的年纪最大,已经超过三十,资历最老,整整十一年的军龄,故而说话的份量也很重。他的话一出口,还在犹豫不决的人们便接二连三的点起头来。
“好!就这么定了!”王介一锤手,又对岳飞道:“鹏举,蛇无头不行,人数即众,就必然需要一个头。整件事是你提出来的,你又是首席。按照今次的排位,当由你来指挥!”
没人附和,但也没人反对。而岳飞更不谦虚,团团作了个揖,道:“必不叫诸位哥哥兄弟失望!”
“既然内事已定,那就说说今次怎么打罢!”岳飞很自然的坐下,开始主持作战会议,“我们的任务目标是三个。一是钟相为首的明教妖人,以鼎、澧二州为主。二是荆湖两路的盗匪,荆湖多山多湖,盗匪也因此几乎遍布各地,第三、则是心向旧朝的官吏。
不过盗匪虽多,但势力太小,除了洞庭湖附近的水寨都是以钟相马首是瞻,可视为一体,其余地方的盗匪,不过百人、千人,放一个都过去就可以扫平。而那些心有反意的官吏,他们敢于腹诽,却没有真正起兵的胆量,所以对付他们的手段就仅是震慑,挑几个出来杀鸡儆猴也就够了。
故而首要目标只有一人,那就是在鼎州武陵家乡煽动百姓的钟相!”
※※※
六天后,八千大军齐集岳州的州治巴陵,不过并没有进城安置,而是驻扎与岳阳楼遥遥相望的洞庭君山。湘妃竹林上,娥皇女英留下的泪迹斑斑。而千余顶牛皮帐篷便深深的隐藏在茂密的竹林中。
运载军队前来的车船只有几艘巡游在湖水中,围绕着纵横皆不到两里的君山岛,驱赶靠近的渔船,而更多的则同样是隐藏起来,以防贼人的耳目探察到情报。
新兵们虽是初次上阵,但三个月的军营教育让他们有了足够的信心。但军官们却有事挂心。
十六条各携带两门火炮的车船是他们仅有的水上战力和运输工具。每一个人都很明白,他们并不是水军,依靠水战,是消灭不了船只多如蜂蚁的教民。同样,也不可能在陆战胜利后,堵住败退的贼寇退入洞庭湖的水路。
必须要设计围困敌军主力,以便一战全歼。但要如何让分散在洞庭湖西案各处水寨、旱寨的贼人们齐聚一处,便是军官们要头痛的问题。
困扰军官们的问题,并没有困扰到岳飞,他并没有多想,心中早有成算。不久之前的一场会战中所用的策略,同样可以用在如今的战役上。两千兵围住钟相军寨,假作攻击,而剩下的六千兵则等候在湖中。等贼人的援军齐至,在全军进发。
这几乎是燕津会战的翻版,但以钟相等贼人的眼界和见识,谅他们也不可能看破其中内情——就算看破也不妨,还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们,总是会将兵力和战力等同起来,不吃过一个大亏就绝不会醒悟。内里两千,外围六千,是围歼敌军的最低底线,包围并歼灭贼军中最为精锐的三四万人,尚有七八分成算。
岳飞是第一次率领大军,但心情却是出奇的平静,发号施令也举重若轻,完全没有感到任何压力。就像落入黄河中的鲤鱼,很自然的便在浪涛中畅快的游动起来。
他是天生的将才!
不仅是岳飞心中的自信,也渐渐成为靖安第一军团中每一个军官的共识。又驻屯整备了两日,等王介已经带着他的第四营当先出发去攻打钟相军寨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让岳飞暂停了正在整装待发的后续梯队。
湖中的一艘车船上,岳飞和其他几名将领坐在摆放于前甲板的交椅上。他们身前,站着名身着白衣、渔夫模样,自称杨太(注1)的年轻人,正是他说出的话,让岳飞等人惊诧莫名。
“招安!?”
“正是!”杨太恭声说道:“去岁女真南下,种老爷募兵勤王。如今老爷帐下有二十万兵马!战船数千!护衞着荆湖两路的百姓。听闻将军领军来此,喜不自胜,自请拜在将军帐下,但求一个出身。愿为洪武天子扫平金虏,还天下一个太平!”
岳飞冷笑,箭在弦上,岂能说停就停,谁能保证这不是缓兵之计:“想要被招安也容易,让钟相焚去军寨,散去人众,自缚而出,本将自会向上给他请一个出身!”
杨太傲然道:“锺老爷诚心日月可鉴。若将军弃之不顾,老爷还有句话让小人传上:山高水深,军寨森森,要想捉我钟相,除是飞过洞庭湖(注2)。”
“除是‘飞’过洞庭湖吗?”岳飞哈哈大笑,长身而起,一指杨太:“好教你这贼子得知,本将之名,正是一个‘飞’字!”
注1:即是杨幺本名。
注2:这一段,出自陆游的《老学庵笔记》第一卷。鼎澧群盗,惟夏诚、刘衡二砦据险不可破。二人每自咤曰:‘除是飞过洞庭湖。’
不过在岳飞的孙子岳珂所着的《鄂国金陀萃编》中,这一故事却是发生在岳飞在绍兴三年,江西彭友之乱的固石洞之战中:岳公飞之破固石洞也,……其酋长乃一女子,号廖小姑,持刃叫呼曰:今日官军要破我砦,除是飞来!
公闻其言,顾左右曰:飞即我也!
击鼓进师……诸军竞进,遂破贼砦,生擒其酋以归。
一般来说,应该以岳珂的记录为准,不过为了小说情节安排方便,故而用了陆游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