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匹快马在寂静无人的长街上奔驰,发出哒哒的马蹄声。忽听马匹长嘶,扬啼顿止,有人高声喝道:“什么人夜闯衙署?”“江南有紧急密信,要交于少宰。”等一群人靠近之后,识得来人服饰腰牌,才抱拳客气道:“原来是都尉府的弟兄,你且下马稍歇,我去禀报少宰。”不一会,杨霖披着一件锦袍,走了出来,快步来到书房内。“何事禀报?”来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道:“此乃张巡按的亲笔书信,要交给少宰过目。”有亲卫拿了上来,展开之后,交给杨霖。拿起来一读,杨霖笑道:“张叔夜毕竟是官宦人家出身,看问题不是很透彻,这江南乱局并非一日形成,实乃久病成疾。缓缓改之,百年也未必见得成效,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在汴梁有六万精兵,可谓是用钱堆起来的,操练日久是时候拿出来见一见锋刃如何了。”“来人呐,笔墨伺候。”一封书信传到汴梁,六万禁军中有一万人骑马出了开封府,刀剑旌旗如林,盔甲寒铁生辉,雄壮之姿让开封百姓津津乐道。杨霖身在大理,传信到汴梁,最快也得要半个月的时间,这一封信出去之后,加上行军时间,京营禁军抵达江南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杭州城内,沸反盈天,街道上到处都是士子们带着百姓闹事。江南士绅,挑动族内士子,再花钱买通一些百姓,围住了巡按衙署。很多厢兵奉命脱去盔甲,混迹其中,负责起哄。无数人被裹挟加入到洪流中,刚开始人群还算克制,只是围堵衙署,叫着整治贪官。百姓们得到的风声,是朝廷派江南十府巡按来此,为的是裁撤厢兵,收取重税,再募一支新军。而江南巡按和都尉府,一心要把兵饷扣到江南百姓头上,凭空增加五项杂税。这都是捕风捉影的事,稍微有些脑子的就不信,但是很多人随大流的时候,都不自觉地放弃了脑子。很多江南的破落户,领了钱之后,闹得最是欢。张叔夜在高楼上望着外面的乱象,气的怒火冲天,直要收拾兵马杀出去平乱。殷慕鸿硬生生拽住了他,只说是不到时候,张叔夜一脸愕然:“刁民作乱,还不到时候?”殷慕鸿冷笑一声,道:“你切看这些人,都是些精壮的年轻人,阅历尚浅,又无地位,若是没人撑腰,他们敢靠近衙署一步?”他在杨霖身边待得久,“死于民愤”的伎俩,他和杨霖早就玩的炉火纯青。这些人的路数,在他眼中简直如同小儿胡闹一般,就这也好意思班门弄斧。张叔夜仔细一想,觉得大有道理,随即更加愤怒:“若是还有幕后主使,更是其心可诛。”殷慕鸿笑道:“我们先不急着出手,这样的小场面,还不足以引出雷霆手段,我们先惯着他们一段时间。”“惯着他们?”“没错,先让他们蹦跶一阵。”---到了卯时,天色仍是灰蒙蒙的,朔风正紧,杭州外的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城楼上一个老卒烫了一壶烧酒,就着两碟小菜,自得其乐。这些厢兵终日辛苦,一个人身上背着七八个人的军饷,干的是七八个人的活计,但是所得只有一个人分量。其他的都被将佐官员们收入自己的囊中了,这就是大宋所谓的一百三十多万兵马的由来,我大宋军马不是肉多,只是虚胖。突然,远处一阵亮光传来,七八个骑兵飞速靠近,老卒吓了一跳,今夜的城楼上是一个营驻守,但是这个所谓的营,实际上只有三个人,其他两个兔崽子还在睡觉。他一脚踢在身边的呼呼打着鼾的年轻后生,道:“快起来!”三个人从城楼上抻着脖子看下去,只见七八人身后,并无大部队。“打开城门,京营禁军办事。”老卒带着两个人,颤巍巍下楼,打开了杭州城门。“偌大的城池,就你们三个防守?”来人一脸的不可思议。来人为首的,正是刘锜,他被杨霖破格录入京营禁军之后,大出风头,已经是马军都指挥,麾下有八百多人马。老卒呲牙笑道:“我们三家世代守城,他们两个的老子爹都死了,现在轮到他们来,小老儿还有几日的活头,就替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守几天。”刘锜暗暗摇头,这是什么鸟军,简直是荒唐透顶。江南就没有一个明眼人么?就算是平日里玩忽职守,如今多事之秋,竟然也不知道派几个人做哨探?就这般的乌合之众,还闹什么事啊...一场闹剧般地对话之后,七个人控制住了三个军卒,把杭州北城掌握在手中。天色破晓之后,休息了一夜,恢复了精力的百姓再次涌上街头。这一回他们就没这么老实了,乱象频生,杭州城的店铺作坊,大多选择在这个时候开门。他们的背后,都是一些江南士绅,这些店铺很多都是他们的产业。凡是上街闹事的,就可以从这里领取一些很少的布料、油盐或者粮食。慢慢的,人越来越多,渐渐把巡按府围的水泄不通。在道路两旁的街道上,豪奢的酒楼内,一群群锦衣贵人,身边倚红偎翠,美人侍酒放浪形骸,偶尔还会扶着栏杆看一下他们的杰作。吃的是山珍海味,玩的是花魁行首,他们牙缝随便剩下的渣,就够让底下的乱民为他们驱使,有钱真好...开始有人往门上扔石头,砸的大门坑坑洼洼,激动地人群被负责起哄的人调动起来,有些胆大无脑的,开始往院子内投掷石头。有人在院墙外纵火,局势慢慢地难以控制。烟雾缭绕的衙署内,很多都尉府的番子都受了伤,有一个甚至被石头开了瓢,慢脑门都是血,被抬进后院治疗。小楼上的殷慕鸿,望着这一切,嘴角突然闪过一丝狞笑:“放炮花!”腾地一声,巨大的声响在天空响起,城楼上的刘锜听到之后,吩咐下去把城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