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贾老贼来说,一边争取时间韬光养晦,温和改革缓解国内矛盾并增加财政收入,招兵买马培养青年人才,改良武器积极备战;一边隔岸观火坐视忽必烈与阿里不哥斗得两败俱伤,等到宋理宗两腿一蹬赵禥继位,稳定了南宋朝局之后再考虑与忽必烈的决战,那是再好不过的上策。但很可惜的事,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先是忽必烈和阿里不哥果断停战,然后吕文德很不合时宜的忽然重病,使得南宋重镇襄阳危机绽露,虽说靠着刘秉恕的树上开花之计暂时渡过难关,却也是惊险万分。
真正考验贾老贼韬光养晦战略的还在后面,这一次,问题出在了贾老贼的铁杆盟友李璮身上,而爆发事件的日子,正好是景定三年正月十五元宵佳节这天。当日,正当获得短暂和平的大江南北还沉浸在节日的喜庆气氛中的时候,宋蒙临淮边市开始也是一片详和繁华,市场上商品琳琅满目,到处都可以看到北方的商人拿着马匹、布帛和毛皮等土特产,向南方商人交换粮食、茶叶、丝绸和食盐等南宋产品,交易十分活跃,市面也十分太平,但到了下午的时候,一个小小的冲突发生了……
“你这几匹马不错啊,多少价?我们买了。”一群明显是军卒改扮的商人看上了一群西域色目人马商带来的战马,直接就开口问价。因为南宋马匹稀缺,边市上常有军队扮装成商人选购马匹,所以那伙已经到临淮呆了几天的色目人马商也没有太过奇怪,其中一个生着卷发的色目人笑嘻嘻的操着汉话答道:“军爷好眼力,我们这是正宗的回纥马,绝对没混过血,牙口也年轻,最小还不到两岁,无论是做战马还是做种马都是最好的。”
“卷毛驴,老子比你懂马,问你多少钱你啰唆什么,耳朵被驴踢了?”那群军卒中为首那人破口骂道。那卷发色目人热脸贴到冷屁股上难免有些愤怒,没好气地答道:“我们的马不卖钱,只交换丝绸,三十匹丝绸换一匹马。”
“干你娘的卷毛驴,三十匹丝绸换一匹马?你抢啊?”那群山东口音的军卒大怒,纷纷乱骂起来。那卷发色目人益发愤怒,冷哼道:“爱换就换,不换就走,我们这些马都是好马,刚才有一位佛爷就来订了两匹,他已经去买丝绸了。如果你们不信,一会等那位佛爷拉着丝绸来交换,你们就知道我有没有乱叫价了。”
那伙军卒骂骂咧咧的稍微商量了片刻,大概是觉得这些色目人带来的战马确实不错,价钱其实也很公道,所以舍不得放弃。为首那士卒便又对卷发色目人说道:“卷毛驴,我们是存心想买你的马,只是我们出来的时候只带了钱,反正临淮也有丝绸卖,我们出钱跟你买,你拿着钱自己去买丝绸带回西域也是一样。”
那伙色目人商量了一下觉得那伙士卒说得也有道理,便同意了那伙士卒的要求,又说定了现钱的价格算好总价。那伙士卒便拿出一把会子出来付账,开始那卷发色目人一看大急,嚷嚷道:“会子?你们拿回去擦屁股吧!我们不要会子,只要铜钱。”
“给你铜钱。”那伙士卒抬出一大筐铜钱,解释道:“我们没带足够的铜钱,剩下的拿会子付账,我们也不冤你们,按市面上二十贯会子兑换一贯铜钱付账。”话说到这步,本来那些色目商人只要以会子贬值太快为借口坚决拒绝,这事情就可以算了的,可那卷发色目人却说道:“买不起就别买,别挡着我们做生意。”又低声嘀咕一句,“汉狗又穷又狡猾,没有我们畏吾儿人和蒙古人诚实,蒙古大汗真应该把汉狗都杀光。”
“放你妈的屁!”那汉人士卒听到色目人的嘀咕顿时大怒,重重一记耳光扇在那卷发色目人脸上,打得他牙齿横飞嘴唇出血。不曾想那伙色目人立即一起伸手摸刀,各自抽出了武器嚷嚷着一些听不懂的番语向那汉人士卒扑了上来,那汉人士卒的同伴见势不妙,忙也抽出武器和那伙色目人干架,还好这些士卒的人数颇多,又经过军队训练和游牧民族火并毫不吃亏。待到维持边市治安的宋军士兵赶到时,那伙色目商人已经被当场砍死三人——其中一个干脆被砍成了肉酱,另有六人重伤,改扮成商人的汉人士兵这边也死了一人,伤了四人。
因为闹出了四条人命,所以维护边市治安的宋军士兵不敢擅自做主,只得将那伙汉人士兵和色目商人、连同他们带来的三十来匹好马一起带到临淮知府伍庆志面前,正在想方设法调立临淮无比害怕吏部考核不合格的伍庆志也不敢怠慢,赶紧升堂问案调查事情经过,一问之下伍庆志傻了眼睛,原来那伙色目商人是来自回鹘的畏吾儿人,那伙士兵改扮的汉人商人却不是南宋士兵——而是来自山东东路的李璮部队。
换成在忽必烈军队控制的地区,汉人杀了色目人铁定只有死路一条可走,在宋军控制地却难以处理——关键是先例实在太少了,至少伍庆志在当吉州知府的时候就从没遇见过一次。伍庆志正为难的时候,开始向那伙色目商人买马的西域番僧却找上门来,那自称为杨琏真珈的番僧要求伍庆志立即释放色目商人,并处死那伙到临淮买马的李璮士兵,否则他就要到蒙古大汗忽必烈面前告状,请忽必烈为色目人做主,用蒙古铁骑为色目人讨回公道。
“请忽必烈做主?这个色目和尚好大的口气。”伍庆志倒吸了一口凉气,忙向杨琏真珈讨教他的来历,一问之下伍庆志差点尿了裤子——原来这个杨琏真珈乃是忽必烈亲封的灌顶国师八思巴和尚(金轮法王原型)的弟子,杨琏真珈本人也极得忽必烈喜爱,在蒙古控制区属于那种基本横着走路的和尚。惊惧之下,伍庆志赶紧为杨琏真珈设座奉茶,好酒好肉的招待,并按杨琏真珈的意思判处了几个杀死色目商人的李璮士兵死刑,还拿李璮军士兵的买马经费赔偿给那些色目商人作为补偿。
也是该来有事,事情也许就可以这么过去的,但偏巧第二天李庭芝的副手淮东宋军副都统姜才到临淮巡视,不服判决的李璮士兵同伴乘机拦马告状。了解了事情经过后,姜才马上赏给伍庆志几个耳刮子还骂得狗血淋头,并勒令伍庆志改变判决,释放所有李璮军汉人士兵,归还购马款项,连那些色目商人的好马也被拿给李璮军士兵作为赔偿。那伙色目商人则被抓回来当场处死两个,其他的投入大牢全部判终身监禁。为了给李璮军士兵出口恶气,姜才甚至允许那些李璮军士兵用马鞭把杨琏真珈抽得全身血肉模糊又逐出临淮,杨琏真珈羞怒交加,连夜返回大都向忽必烈告状。
……
消息传开,先是距离最近的李璮最先收到消息,李璮顿时得意洋洋,认为贾老贼确实够意思十分给自己面子,对自己举事后获得南宋增援充满信心,行事之间更加肆无忌惮,而王文统偏巧此时正在益都,过后很久才知道这事,回天无力。第二个收到消息的贾老贼则认为这只是小事一桩,没有放在心上,并没有召见正在南宋谈判开通长江航线的蒙古使者郝经解释此事,错过了挽回事态恶变的最后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