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老贼忽然在建康悄悄露面,消息左瞒右蒙,却始终没有逃过天下人那一双双正义而又雪亮的眼睛。为了弥补过失,南宋沿江制置使兼建康知府杜庶亲自出面公开辟谣,再三声明说是贾老贼只是到紫金山游山玩水,欣赏风景兼视察长江防务,并且很快离开了建康返回了临安,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特殊目的——可惜这种鬼话连建康街上那些蓬头垢面在垃圾堆里翻吃食的疯子和乞丐都不相信——就更别说埋伏在建康刺探军情的蒙古细作了。于是乎,捡到大功劳的蒙古细作赶紧通过各种渠道,风急火燎的把情报送到襄樊,送到了忽必烈的面前。
“果然是贾老贼亲自来了。”看着一封封雪片般送来的情报,忽必烈惊喜万分又咬牙切齿,恨恨道:“毒啊!这老东西毒啊!竟然想出了一个故布疑阵的馊主意,故意不公布援军主帅的名字,自己却悄悄地藏在军中,准备到时候突然露面,杀朕一个措手不及。”
“真是贾老贼吗?”子聪可没忽必烈那么轻信,狐疑道:“如果真是贾老贼,他怎么没带上随军参谋廖莹中和刘秉恕?这两人是贾老贼的智囊和军务政务上的得力助手,没有他们在旁边协助,贾老贼恐怕连发布命令都困难吧?”
“子聪大师,这次你中贾老贼的计了吧?”忽必烈大笑道:“贾似道老贼奸诈无匹,知道我们要探察他的动向,就一定会盯上他的得力助手,所以他故意把那两个蛮子留在临安制造烟雾,自己却悄悄随着大军出征。还有,以贾老贼的奸诈,说不定那两个留在临安的蛮子也是假的,用两个替身迷惑我们的细作,其实那两个蛮子的真身也跟着贾老贼来了襄樊。”
“大汗言之有理,这一次我们终于可以和贾似道老贼决战了。”郭侃大叫道:“末将倒要在战场上看一看,那个贾似道老贼是不是真有传说中那么厉害,竟然能在鄂州害死大汗那么多的精兵强将?”
提到那场导致中原蒙古军由盛转衰的惨败,忽必烈的脸色立即阴沉下来,冷哼道:“上一次鄂州之战,贾似道老贼只是抓住了朕急于撤军回师的弱点,连施诡计加上又造出了新武器,还有就是撞大运得到了一个天才细作黄药师和远胜平常的严寒气候,种种巧合下才拣到的便宜。若是当时能在平等条件下真刀真枪的决战,朕只需要当时的一半精锐,就能取下老贼狗头!”
“论真正的军队指挥才能,贾似道老贼连大汗麾下的一个千夫长都比不了。”伯颜附和道:“但此贼善于鼓舞军队生气,又素来诡计多端,最擅长在两军对峙中突出奇兵,扰乱我军阵脚。此次他既然匿名提兵来援,必然又有诡计,我军还是不可轻敌的好。”
“说得对,在战略中可以藐视敌人,在战术中却需要重视敌人。”忽必烈点头,又分析道:“贾老贼自临安来援,有三条路可走,第一条是从鄂州直接北上,从汉水逆流而上,经郢州至襄樊;第二条是从鄂州逆江而上至江陵,再从江陵走陆路北上襄樊;第三条则是从归州、房州迂回至均州,再从均州顺汉水而下赶赴襄樊。你们觉得贾老贼最有可能走那一条路?”
“大汗,这三条路贾似道老贼都有可能走。”子聪建议道:“但他不管走那一条路,必然都要经过鄂州,依小僧看来,我军应该多派斥候细作至鄂州探察,一旦发现贾似道老贼的进军路线,我军再做迎战布置不迟。”忽必烈很是满意,立即点头答应吩咐照此安排。子聪却又在心中盘算,“如果真是贾老贼亲自统兵来援,那以他的奸诈,十有八九会在鄂州这个交叉路口停留观察,待忽必烈沉不住气再决定进军路线。这一场仗,看来又有得打了。”
……
事情很是出乎子聪的意料,半个月后,五万宋军抵达鄂州,仅在鄂州停留休整了一天一夜,便即沿汉水挥师北上,走路程最近的郢州水路直扑襄樊。多名斥候和细作再三确认了这个消息的准确性后,蒙古军中军大帐中立时欢腾一片——因为郢州路是宋军增援襄樊最便利的道路,这条路也是蒙古军防御工事最为完善的地方,宋军走这条路北上,简直就是自投罗网了。
“大汗,末将认为我军应该立即向京山、德安一带部署兵力。”伯颜建议道:“待到贾似道老贼的援军一入龙尾州,京山德安一带的驻军立即挥师湍滩,切断宋人战船归路,宋人水军立成瓮中之鳖矣。”
“妙计!诸位爱卿,有谁愿去担此大任?”忽必烈大喜问道。话音刚落,一大堆蒙古将领就迫不及待地站出来,争先恐后地要求出战,忽必烈见众将求战之心如此强烈更是高兴,选择了智勇双全的党项籍大将李恒担当此任,并亲自指定史天泽、刘整、伯颜和阿里海牙四员大将,在龙尾州和灌子滩一带设伏,猛将郭侃则率领精锐士兵驻扎龙尾洲河心岛屿,居中策应领导全局。除此之外,忽必烈还采纳刘整之计,又命水军副总管张禧造火船二百条,准备在宋军进攻时顺流而下,火烧宋军战船。
……
天罗地网布下了,可结果却令蒙古军上下跌破眼镜——那支连主帅大旗都没有打的宋军看似来得气势汹汹,风急电骋,可是到了郢州之后,这支宋军却一头扎进了同样城池坚固的郢州,连续三天都像乌龟趴窝一样趴在了郢州这个蒙古军包围圈的口子上,不肯再往北一步,摆出了一副看情况不对随时准备逃命的架势。蒙古军的伏击包围虽然组织得无比严密,无奈这支宋军就是趴在包围圈口子上不动,蒙古军倒也无可奈何。而时已初冬,天气渐冷,蒙古军驻扎野外,风寒感冒的士兵却逐渐增多。
“贾老贼在搞什么鬼?为什么来的时候这么急?到了襄樊的南大门郢州却又一动不动呢?”到了第七天早上,忽必烈渐渐有些沉不住气了,把子聪、姚枢和张德辉等几个幕僚叫来咨询。姚枢拱手答道:“大汗不必焦心,贾似道老贼善于用兵,必然会多派斥侯四处打探我军军情,待明了周边形势后再行进军,这也是兵家正道。”
“可问题是,这一次贾老贼斥候侦察的范围,从来就没有超过郢州以北十里——倒是侦察南面水道上的斥候船络绎不绝,日夜不停。”忽必烈皱眉说道。这回就连足智多谋的子聪和姚枢等人都愣住了——不侦察进军道路,倒是对撤退道路盯得无比严密?如果说保护粮道的话,可郢州城里存粮也相当不少,没必要这么着急吧?右司郎中刘人杰忍不住嘀咕道:“盯准水道干什么?贾似道老贼准备随时随军开溜吗?”
“胡说八道。”忽必烈怒道:“贾似道老贼此次是衝着朕秘密建造的重型回回炮来的,一仗没打就准备跑,你当贾似道老贼是范文虎吗?”刘人杰也很清楚自己的推断绝对不适合在贾老贼身上,乖乖闭嘴。倒是张文谦献计道:“大汗,微臣有一计——大汗可遣一使至郢州下约战书,邀请宋人与我军决战,借机刺探宋人虚实。”
“此计可行。”忽必烈点头道:“上次贾似道老贼手刃郝经,是因为郝经在得意忘形下冲撞了贾老贼姐夫皇帝的灵位,贾老贼愤而杀之,他自己咎由自取,其后我军数次遣使与宋人朝廷联络,宋人还是很遵守不杀使者的规则的。只是,这一次该派谁为使呢?”
“微臣愿往。”出主意的张文谦当仁不让,自愿出使。不曾想忽必烈现在已经对绝大部分汉人都不信任,沉吟不肯答应,准备在蒙古人或者色目人中挑选一个使者,可就在这时候,金帐外一名怯薛飞奔来报,“启禀大汗,宋人郢州军队遣使求见,正在营外等候,请大汗示下。”
“呵呵,朕还没有派使者过去,贾似道老贼先派使者过来了。”忽必烈大笑,挥手道:“让他进来。”怯薛应声而去,片刻后,一个容貌平平却有些贼眉鼠眼感觉的宋军使者便被领进了金帐,见了忽必烈并不下跪,仅是双手抱拳行礼,用略带颤抖的声音说道:“小使奉大宋郢州军主帅之命,见过蒙古忽必烈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