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二六七年,南宋咸淳四年正月十八日,上午辰时正,像一只缩头乌龟一样窝在利州里好几天时间的阿里不哥军终于出动,在刘太平和刘整的亲自率领下离开坚城险要保护,率军五万兵发白龙江畔。宋军斥候探马飞报至宋军大营,迟迟不敢到宝峰山去打消耗战的贾老贼大喜过望,当即升帐点将,调派各支迎战队伍和安排战术。
人过一万,无边无岸,巳时三刻,当宋军与阿里不哥军共计超过十万的军队在白龙江南北两岸摆下阵势时,白龙江南北两岸便变成了军队的海洋,从天空鸟视下方,南岸全是宋军士兵军服的黄色和军旗的红色,而在北岸,全是蒙古崇拜的蓝色和白色,贾老贼的朱红帅旗和刘太平的白底蓝边旌旗隔河相望,刀枪如林,人头如潮,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午时正,晴朗数日的天空忽然雪花飘摇,仿佛上天都已经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生死血战。看着对方那一眼看不到头的人山人海,感受到对方那冲天的杀气,不管是骁勇善战的阿里不哥军士兵,还是越打越强的宋军将士,都产生了一种难以呼吸的压抑感觉,超过十万的大军列阵对峙,竟然很难听到人言语声,倒是嘭嘭嘭嘭的心跳声和沉闷压抑的呼吸声,双方士兵都听得一清二楚。见此情景,宋蒙双方的主帅都忍不分别住赞道:“不愧是最纯粹的蒙古精兵,果然是精锐。”“难怪忽必烈会输给他们,有一套。”
“咚咚咚咚!”宋军左翼的战鼓率先敲响,老将田万率领罗氏鬼兵出阵,首先向蒙古军兵力相对单薄的右翼发动进攻,三千名脸上涂着鲜血的罗氏鬼兵手执刀盾,排着整齐的队列踏入冰凉的白龙江水,淌着齐腰深的河水缓缓向北挺进。当老将田万第一个踏上北岸的土地时,这名白发苍苍的贵州老将军举刀怒吼起来,“大宋!杀!”
“大宋!”三千罗氏鬼兵同时怒吼,举盾护胸冲锋起来。对面的蒙古军箭发如雨,宋军冲锋不止,踏着中箭倒下的同伴尸体迅速拉近与蒙古军战阵的距离。而蒙古军左翼弓箭手不断疯狂倾泄箭雨,直到宋军步兵冲到阵前十步,阵前的弓箭手才忽的退下,后面刀枪手出列反冲锋。两军相撞,只在霎时间,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就响彻天空。
印象中战术保守的宋军竟然主动发起进攻,这可大大出乎刘太平的预料,让对宋军战斗力无比鄙视的刘太平忍不住收起了轻敌心思;同时也大大出乎刘整的预料——因为反对打这场会战的刘整一直认为宋军将一触击溃,诈败诱敌,把阿里不哥军诱入事先布置的埋伏圈,而宋军采取主动攻势,反倒让刘整产生一种感觉,“难道阿术真的不是诈降?”
抱着这两种不同的心思,刘太平和刘整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首先交手的蒙古军右翼战场,屏息静气的小心观察。而在杀声震天的右翼战场上,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宋军田万部和蒙古军火儿忽答孙部共计数千人挥舞着雪亮的钢刀生死相搏,血刃交加间响起一阵又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碰撞声和令人胆寒的吼叫惨叫声,有的被砍去手脚,有的被削去天灵盖,也有的胸腹肚皮被敌人划开,滚烫的鲜血和冒着热气的内脏洒在白血皑皑的河滩上,染红了石滩,也染红了白龙江的滔滔江水。宋军老将田万在渡河冲锋时肩上就中了一箭,可这员曾经爬雪山过大渡河生擒蒙古军大将秃懑的老将却毫无惧色,拔掉带血的箭头舞刀冲在最前方,杀得满身沾满粘稠鲜血仍然吼声如雷,一把钢刀劈刺砍剁挡者披靡,如入无人之境。受他感染,三千宋军罗氏鬼兵也个个奋勇,不顾生死的与敌人疯狂对砍,那怕杀得满身血染,那怕倒下也要抱住敌人滚倒,掐脖子扣眼睛咬咽喉,拣起石头往敌人头上猛砸,火儿忽答孙的部下也算是阿里不哥军的一线军队了,也被这支悍不畏死的宋军杀得节节败退,阵脚不稳。看到这一切,刘太平自然是对宋军的战斗力刮目相看,前几天无比蔑视宋军的川北四万户更是目瞪口呆,这才明白田雄和夹谷龙古带等老朋友为什么会选择向宋军投降。
又战片刻,火儿忽答孙军难以抵挡宋军罗氏鬼兵的疯狂冲击,开始向后溃散,田万率领的宋军乘机逼近蒙古军右翼方阵,刘太平怕右翼被自军败军和宋军冲溃,忙命奥屯世英出兵接应,不使宋军的敢死队搅乱他的右翼。刘太平又放缓口气,向刘整叹道:“刘整,你说得对,这样的军队才像是贾似道老贼的精锐。想不到贾似道老贼能把罗氏鬼兵用成这样,幸亏这样的军队他应该不多。”
“不见得。”刘整断然摇头,答道:“罗氏鬼兵骁勇善战,确实是自古闻名,但贾似道老贼手里这样的精兵数不胜数,我们绝对不能掉以轻心。”话音未落,宋军阵中又是一通鼓起,一队轻装步兵快步冲出,也是上前接应田万,刘整瞟见那队宋军士兵身上悬挂大量手雷,忙叫道:“大将军,快叫骑射手准备,不要让他们投手雷!”
令旗挥动,一起蒙古骑射手斜刺里冲出,抛洒箭雨袭向宋军手雷投掷手,宋军士兵则一手举盾,一手握手雷快步急冲,直到冲到距离敌人十步之内才用牙齿咬下拉环,将手雷抛掷到敌人头上,炸得蒙古军队鸡飞狗跳,鬼哭狼嚎,期间也少不有宋军手雷投掷手被弓箭射中而倒地,导致手雷在自军队伍炸开,但擅长汲取经验的宋军手雷投掷队队形拉得很开,每一名士兵之间都保持有相当大的距离,所以误伤远没有以前的那么严重。而很少接触宋军火器的蒙古军队阵形大乱,田万率领的罗氏鬼兵乘势杀入蒙古军右翼,和密集的敌人搅在了一起,尽管为此而伤亡惨重,却也成功完成了先声夺人扰乱敌人阵脚的任务。
堂堂的蒙古铁骑竟然被出名善守不善攻的宋军杀乱阵脚,刘太平惊讶之余,颜面也有些挂不住了,大吼道:“传令下去,全军总攻,给蛮子一点颜色看看!”那边刘整赶紧提醒道:“大将军,难道你忘了我们和阿术的约定?他没有动手烧蛮子的粮仓,我们就绝不过白龙江!”
“问题是我们不过,宋蛮子就要杀过来了。”刘太平恼怒地骂道:“一群蠢猪,竟然被宋蛮子打成这样?要是右翼乱了,那里不就变成了宋蛮子的突破口了?”
“不急,不急。”刘整摇头,狞笑道:“贾似道老贼派这支敢死队冲锋,目的就是为了扰乱我们,诱使我们全军进攻,他好发动陷阱。我们不能上当,只能继续据阵坚守,反正这支敢死队人数也不多,咱们拼着多损失点兵力,照样可以把这支宋蛮子精锐吃掉。”
“那宋蛮子如果继续向我们的右翼猛攻呢?那我们不是伤亡更大?”刘太平没好气的反问道。刘整冷笑得更加狰狞,得意答道:“末将敢用项上人头担保,绝对不可能!贾似道老贼派阿术到利州诈降,目的就是为了诱使我军出战,把我们引入包围圈,所以他的佯攻绝对不会持久,要不了多少时间,他就要开始佯败诱敌……”
“呜——!”刘整的话还没有说完,宋军中军大队中便又是号角长鸣,令旗挥舞间,宋军大将伍隆起率军五千列队而出,呐喊着冲向蒙古军混乱的右翼,同时宋军中军中又奔出一队骑兵和步兵,填补伍隆起留下的空挡,并摆出随时可能冲锋的进攻阵型。见此情景,刘整自然是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刘太平则阴笑着向刘整问道:“刘将军,刚才你用什么担保宋蛮子是佯攻的?”
可能是贾老贼故意想给阿里不哥军智囊刘整难堪吧,接下来的战斗中,宋军针对蒙古军右翼的攻势一浪高过一浪,不仅田万和伍隆起两员猛将率军疯狂冲杀,被贾老贼视为命|根|子的大宋骑兵也派上用场,绕了一个半弧攻打奥屯世英的侧翼。三支精锐盯着奥屯世英的一支军队打,奥屯世英自然是叫苦不迭,连连向刘太平发出求援信号,要求刘太平从中军派军增援。见此情景,刘太平自是恼怒万分,一边向右翼增援一边向刘整怒吼,“这就是贾老贼的佯攻?这就是贾老贼的诈败?你去给我打一场这样的诈败看看?”
“奇怪,难道贾老贼真的不打算诈败?阿术也是真的打算投降?”刘整也被眼前的情景弄糊涂了——按道理说,贾老贼如果打算诈败的话,是绝对不会把重兵投入战场的,因为这么一来,宋军一旦临阵撤退必然仓促,势必伤亡惨重,而现在的情况则是与刘整事前的预料完全相反,一向以精明自诩的刘整不由得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失误了。
蒙古军右翼的血战足足打了两个时辰,宋军的各支精锐部队轮流冲锋,直打得战斗力稍逊的奥屯世英部队哭爹喊娘,求援的旗号和传令兵从头到尾都没有断过,而往日里无比歧视宋军的张札古带、纪袤和耶律重机等川北四万户见识到宋军的真正战斗力,也赶紧全部闭上嘴巴,躲在安全的中军和左翼不敢说话兼保存实力。这下可苦了实际兵力并不雄厚的阿里不哥军,为了挽救濒临崩溃的右翼,刘太平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从中军抽调兵力增援右翼,蒙古军的中军兵力也越来越稀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