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纯仁见在礼制上说不通,出班后转而说道:“立储乃国之大事,岂可如此草率?陛下如今尚未亲政,立储之事自应等陛下亲政后再议不迟。”
范纯仁这话等于是从法理上,否定了赵似目前有立储的资格,因为赵似没亲政之前,连政务都无权作主,而立储是国家最重要的大事之一,赵似目前更没资格决定。
但赵似接下来说的一番话,却更让殿中百官惊愕,只见他稚嫩的脸上写满了慌乱,坐立不安地说道:“伯夷叔齐,古……之先贤,互相谦让,不肯受位,隐于首阳山,吴国季子,避……王位弃其室而耕,品德高洁至今……世人称颂;先帝夙兴夜寐、奋发图强,外败辽夏,内修仁政,治道昭彰,天下……然,今积劳成疾,御龙归天,若有子嗣,我……自应效仿先贤,禅位之……
赵似断断续续的把这番话说完,大殿之中已经变得落针可闻,古之先贤谦恭礼让,确有其事,也确实受人代代称颂。
但自秦汉以来,只见过为皇位争个你死我活的,还有谁去谦让?然而不管如何,明面上你却不能否定这种谦让的君子之风,更不能说它过时了。
见到殿中百官无言以对,立于殿侧的郝随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蔡京对赵似的上古圣贤的君子之风极力赞颂,很快林希等人也出班表态,支持赵似立储之举,他们的心思不难琢磨,现在离赵似亲政还早,既然赵似当廷说出这样的话,那就没必要在此事上去坚持,从而得罪摄政的刘皇后了。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关键是眼前要平衡,大宋要平稳,新党更要平稳。
便是章惇,也不得不感叹刘清菁这一军将得准!将得狠!
他心裏最清楚,大宋现在经不起折腾了啊!辽夏随时可能大军压境;赵煦的驾崩,国内形势更是处处暗藏危机,而他这个首相很快又要离京主持修陵之事,至少有几个月无法掌控朝政,若是在此时与刘清菁闹僵,必定会让她与新党越走越远,从而导致大宋的政治格局出现不可预测的裂变。
最终在章惇也表态认可之后,李清臣、苏颂不表态,范纯仁与韩维俩人虽然仍一再反对,但终究势孤力单,此事便就此了之。
过了这段插曲,新皇登基仪式总算没再出现什么波澜,定下明年为嘉德元年之后,众臣拟定赵煦谥号宪元继道显德定功钦文睿武齐圣昭孝皇帝,庙号哲宗。以章惇为山陵使,选址于巩县修建永泰陵。
作为外放的知州,杨逸是没资格上殿参与新皇登基仪式的,甚至连入宫哭灵的资格都没有,他不知道刘清菁擅自在新帝登基仪式上弄出的立储事件,若是知道,他一定会阻止。
因为现在刘清菁生男生女还不知道,便去搅和此事,未免太操之过急了,只会提前暴露她的心思,为将来埋下极大的隐患。
京中各寺院的钟声还在一声声地回荡着,按惯例,皇帝大行,京中各家寺庙道观都要鸣钟三万下,日夜不息。
杨逸一个人在自家的书房里思索着,赵煦后事及新皇登基这些事,他不想去掺和,他已经不需要再从其中捞取什么政治资本,无论是军是政,他的功劳已经够多了。
这次平叛的功劳,他让刘清菁全加到了李一忠、谢东升、包毅等人身上,刻意淡化了自己参与其中的事实。
这样至少有两个好处,一是尽快将李一忠这些心腹手下扶起来,在京城的禁军体系扩大自己的影响力;二是避免自己再次成为焦点。
抛开这些事情,朝局的走向他却不能不担心,刘清菁经验欠缺,能不能掌控住局面,这很值得怀疑,而且随着她手握皇权之后,对自己的态度会有什么变化?是否还有原先那么大的依赖感?自己对她的约束力还有几分?这些都是必须深思和提前预防的情事。
杨逸左思右想之后,提笔唰唰地给刘清菁再写了一封信,刚刚封好,就听外面传来敲门声。
琴操一身布衣钗裙,头上系着一条白绫,纤腰尺素,迎风欲折,腰间顶着一个茶托,裏面装着了茶具,一手正推开虚掩的书房门。
她身姿修长,肤若凝脂,门外的光线映进来,衬得她娉婷若仙,倩影说不出的幽雅动人。
她进门就盈盈福道:“打扰大人了,琴操来给大人煮些茶。”
杨逸分明看到,她说话间一双眸子往自己的书桌瞄了瞄,随即有一丝淡淡的失望,杨逸心中不禁莞尔,似乎那次之后,这个美人儿已经将自己的书房当宝山了,总想看着自己再有什么新作问世。
杨逸随意地说道:“琴操姑娘不必客气,你是贵客,不是使唤丫头,以后碧儿再让你干这事,你大可不必理会她,回头我会说她的。”
琴操宛然笑道:“大人误会了,这回不关姐姐的事,是琴操自个要来的,大人累了一夜,琴操煮些茶来给大人品尝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