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确实和摄政王所分析的差不多,早已经把江山社稷放到了第二位。他们不惜余力保护的也不是圣人教化,那只是一种冠冕堂皇的说辞和打击政敌的手段。真正值得他们保护的只有他们自身的利益,为此啥都能不顾。“子厚若是此时投向摄政王,怕是会引起轩然大波,弹劾是少不了的。”章楶的顾虑比章惇多,个人得失不见得是最高追求,家族的声望荣辱才是关键。一旦丢了真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世代被族人唾弃。“王诜是个妙人,他肯定也想到了此处关节,才给你我兄弟留了一条后路……以前王相说起此人,时而咬牙切齿、时而啧啧称奇、时而扼腕叹息、时而惺惺相惜。当时小弟还觉得王相年纪大了难免多愁善感,现在才有所感悟。”章惇笑了笑,他敢肯定王诜和堂哥说的这番话就是要传给自己听的,里面的含义比较丰富,心思也很缜密,安排得非常周到。倒底是该感谢他呢还是该诅咒,这番踌躇好像当年也听别人不止一次提及过,而那个人坐的正是自己的位置。“后路?何为后路?”章楶还是没太搞懂,王诜说得很清楚,只有两条路可走,哪儿给留后路了?“统领一路自行打理不就是后路,如果你我兄弟连一路之地都治理不好,何谈治国平天下?”章惇拉着堂哥往一边挪了挪,小声的道出了打算。“啊!你真要去、去、去……不是哥哥托大,你这也太儿戏了。王诜他就是那么一说,岂会当真?再说了,官家能答应!”章楶听明白了,章惇这是要辞去相位到地方和摄政王打擂台。后路?真没觉得,这种话怎么能信呢。“王诜此人风评是不太好,那都是因为手段过于刚烈和政见不同,从没听说言而无信,成不成进去问问便知。”章惇越说还越认真,他有他的理由。“……也罢,为兄也一起问问!”章楶让堂弟这么一分析觉得也有道理,事已至此没有太多回旋余地了。往日里自己和堂弟还能对皇帝施加影响,但是自打新皇帝登基,这种做法就越来越无效了。与其在朝廷中枢卷入大风暴,真不如外放地方安全。“光问可不成,王诜言语犀利且不饶人,若是被他抓到疏漏你我二人恐会面皮受损。还是先商议商议去往何处最佳,王诜不是说所有州府任意挑选,那咱们就回浦城老家统领建州七县,何惧之有!”章家兄弟俩性格也不太相同,章楶比较厚道,章惇确实和他的风评差不多,诡计多端且还有点赖皮赖脸。即便已经打算认输了,也不想轻轻松松放王诜过关,还得添点麻烦。他们章家本身就是福建路建州浦城大族,建州又是福建路最大的粮食产区,当地百姓生活相对富足,地主士绅势力雄厚。“不妥吧,这不是明着为难官家。”章楶苦笑了一下,这事儿要是能成那才见了鬼。异地为官的规矩由来已久,虽说当今圣上意欲革新,事事都以变为先,但谁也不会自掘坟墓。“不难岂能验出他王晋卿的本事,不难哪儿知道官家的心思!走吧,王总理出来了……这女总理把内官的活儿都干了,也算是千古奇谈啦,嘿嘿嘿嘿……”章惇岂会不知道异地为官的规矩,但他就想难为难为王诜和官家。同意了,那章家兄弟就是鱼入大海,凭借着家族势力和地理优势,不敢说能治理得多好,反正不会比别人次。假如不答应,不答应就不答应,咱接着当首辅。而王诜就得落个自食其言的名声,以后再说什么事儿就得多琢磨琢磨了,您的信用不太好。入殿之后按照次序施礼落座,不过众人还是有些迟疑。因为王诜来的早,占据了右手第一的座位。按照惯例左手第一才是他的,右手第一依次要轮到章惇。可王诜没有让开的意思,章惇又不肯往左手第一张椅子上座,就那么空着挺别扭。还没等皇帝张嘴,最后进来的王忠出手了,直接把左手第一张椅子给搬到了左手最后一位,自己坐在了上面。赵佣也没说啥,龇牙乐乐,开始谈正事儿。“诸位臣工,刚才摄政王已经和朕谈过了,金国使节的事儿是朕唐突了。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此次由摄政王替朕领兵出使金国,先礼后兵,能谈则谈不能谈则打!现在大家就议一议吧。”“……”此言一出殿内立马就安静了下来,仿佛呼吸声都停止了。和谈、出兵,分开说都好理解,同意不同意的左近也是二选一。可是把两个对完全立的工作放到一起说,还交给一个人一块儿办,就不是同意不同意的问题了,而是脑子坏没坏的问题。“当当当……诸位臣工,朕还等着忠言呢,难不成吾值不得搭理!”赵佣活了二十年整,从元丰六年抵达凉州,到清和元年攻陷析津府,总共只在王诜身边待了五年。可就是这五年时间,涵盖了他的整个童年,也让他学了一身儿童团里的做派和习惯,即便当了皇帝也难以完全改变。说好听点就是做事干脆,说难听点应该叫没涵养,尤其在谈正事的时候,非常讨厌绕圈子拖时间之类的行为。一不耐烦,干脆用手指敲着御书案,风凉话一套一套的。“回禀陛下,诸位大人刚刚入殿,还不太清楚事件始末。不如先由臣分说一二,再让诸位大人出谋划策。”皇帝烦了,洪涛更烦。说服赵佣明白此时不是开战的最佳时间不难,但要是再说一遍就不太舒服了。可这个活儿还必须得亲自干,让王二说显得不太尊重人。“……”屋子里的人还是一片寂静,只是把眼神统一指向了王诜。“是这样,禁军训练时日尚短不可战。新军数量有限,顾得上国内就顾不上出征。本王以为现在不是与金国交战的最佳时机,故而才有了议和一说。”面对十多道冷热不同目光,洪涛连眼皮都没抬,一句话就把整件事儿说完了。“大宋乃天朝上国,岂有对蛮夷低三下四之理!”洪涛以为是说明白了,但吕大防没听明白,率先提出了质疑,语气还不太客气。“天朝上国不也和大夏、大辽议过和嘛,这才几年啊吕大人您就忘啦?”洪涛终于把眼皮从手指头上抬了起来,这个老头太欺负人了,总是在自己面前倚老卖老。刚才撅了他一次,看来是没到位,还得接着撅!“你……你、你……陛下……”这下撅得吕大防比刚才挨了一脚还难受,他真没想到王诜敢当着皇帝提这些不长脸的旧事。按理讲当臣子的宁可自己受屈也不该打皇帝的脸,尤其是老皇帝的脸。百善孝为先,祖宗有错误也得避讳,他就是抓准了这一条才发问的,想把刚才的面子找回来,结果又失算了。“吕相,摄政王所言不虚,之前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也没什么可寒碜的,之后还打不过那才是真寒碜。能不能打过,还要靠诸位臣工同心协力辅佐。”看到吕大防要自己主持公道,赵佣非但没帮,也伸出脚轻轻的踹了一下。说实话,他比摄政王还烦这些老臣,张嘴闭嘴就是祖宗规矩、低头抬头都是圣人教化、有事没事全把荣辱放前面。可背地里干的事儿呢,很多都与这些东西不沾边。合算这些要求就是他们为难别人用的,全是瞎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