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曦这个名字在眼下的长安城里,纵算不得响亮,却也绝非籍籍无名的路人甲了。
别的不说,几乎是大街小巷尽人皆知的,就有李曦在剑南道的那些个事迹,不过如果只是这些,王殊彦倒是不曾在意,真正让他记住的,其实还是事后在长安城的公子哥儿圈子里流行的一种说法:赵家的赵风凌之所以给揪回长安,直接给判了个秋后问斩,连宫中那位丽妃娘娘都是掩面难救,居然就是出自这李曦的手笔!
此前圈子里虽然大家各有传播,但其实大多数人并不怎么相信,试想,李曦不过小小一九品官尔,他何来那么大的胆子,居然敢直接把赵风凌给办掉?
但是前些天里,那成管家终于被赵家使尽了浑身解数从大牢里给捞了出来,大家这才从他口中得知确信:他们的确是栽在那个小小的从九品主簿李曦手上的!
于是随后,关于他的一切消息似乎都陡然的就敏感了起来。
这是一个何等生猛的人啊,身居九品,却居然敢直接对赵风凌和成管家发难,而且他居然还正好掐住了两人的短处,这一发难,居然就是一死一关!
连宫中丽妃娘娘和那位太子爷都救不得!
甚至就连自家的老爹竟然也在家里提过几次这李曦的名字,由此可知他这个远在几千里之外剑南道的小官儿带给京城长安的震撼之大。
因此,听到这罗克敌直接告诉自己他们的家主人就是李曦,便是强横如王殊彦,也不是不由得心裏打了个突儿。
这时候,他忍不住皱皱眉头,要说乔奈何那个混账东西事先没有打探这剑南烧春的底细,要说他打探过了居然还不知道这家店其实是李曦开的,那真是打死他都不肯相信。可是在跟自己说的时候,那厮居然只说这店是一家来自剑南道的酒铺而已!
如此瞒而不报,真真该死!
心中愤愤之余,他紧皱着眉头,貌似不经心地扭头往身后人群里瞥了一眼。
人群之中,成管家掩口咳嗽了一声,然后便魂不在意地在店面里东西打量了起来。
听到这一声咳嗽,王殊彦顿时就心神一凛。
然后想了想,他的眼神便又立刻锐利了起来。
自己是谁?身为堂堂右散骑常侍王丘的儿子,现也荫了七品官在身,又是国子学生员啊,难不成自己还会怕了一个小小几千里之外的芝麻小官?
再说了,据成管家所言,似乎从中书省那边过来的消息,那个李曦已经被免了职之后调到长安来了,听成管家的意思,一定要在长安把这个人收拾掉。而眼下自己正好打到他的店里,岂不是等于为太子殿下冲锋了一回?
如此一来,太子殿下岂能不高看自己一眼?
想到这裏,便其他事情也都暂时的顾不得了,他突然挑着嘴角冷冷一笑,一把就推开了面前的罗克敌,不屑地冷哼一声,高声道:“私了?本公子缺你那几个钱么?你们胆敢卖假酒给本公子,那本公子就是要砸你的店,没商量!”
然后他豁然转身,喝道:“动手,砸!”
人群当中,成管家淡淡地笑了起来。
然而,就在罗克敌说出那番话之前,李曦却已经冲庚新招了招手,把他叫过来,附耳低声道:“看见人群中那个人没有?对,就是那个咳嗽的,你马上悄悄的招呼两个人,挤到人群里去,找个借口,揍他!”
庚新目瞪口呆,胖胖的脸上神情诡异,问:“揍他?”
李曦点点头,“狠狠地揍!弄得声响越大越好!”
※※※
眼看着一场打砸不可避免,罗克敌这会子也没办法了,只能把目光投向正负手在一旁看热闹的李曦和李逸风,但就在这时,还没等到那几个虎背熊腰的家丁抡起家伙来,众人却突然听得人群中有人大声地“哎呦”了一声。
王殊彦听得这声音耳熟,赶紧扭过头去。
这一声动静也吸引了现场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便连那些抄起家伙准备砸店的王家家丁这会子也是纷纷地扭头看过去。
却见人群中成管家一脸的痛苦之色,旁边一个管家打扮的下人正自一把揪了他的衣襟,扬声喝骂道:“你他妈的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偷大爷的钱!”
那成管家突然吃了一拳,剧痛之余,还正自惊诧莫名呢,听到这突然扣到头上的屎盆子,却是不由得就愣住。饶是他向来自负算计,除了剑南道栽在李曦手里那一回之外,几乎是算无遗策,却不曾想过有一天竟会有人拿这种下三滥的招数用到自己头上来。
他愣了愣,瞪大了眼睛,“哪个偷你钱了,你莫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大爷需要喷你么?大爷说你偷了,你就是偷了!”说着,那庚新便又是狠狠地一脚踹了过去,大家一看有人打架,还恰好的就哗啦一下子腾出一片空地来,于是那毫无防备的成管家便正好给一脚踹出了好远。
话说,这庚新是有样学样,这口气便跟刚才王殊彦进门来要砸店的时候说的那番话几乎一般无二,因此他这话一说,现场倒是有不少人会意地呵呵笑了起来。
王殊彦闻言脸上一白,便没有这句话,他也知道成管家是绝对不会去偷人钱物的,显然,这不知道是哪个的主意,看来意图就是要用一次突发事件把现场给搅乱。
不过,此人是怎么知道揪住了成管家就揪住了自己的痛脚呢?
当下来不及思考这些了,他赶紧一个箭步迈过去,一把扯住还待继续动手的庚新,大喝道:“放肆,你是什么人,竟敢轻易动手打人!他怎么偷你钱了?”
那庚新吃他给拉住了,知道对方的身份,先就是忍不住一阵害怕,不过想到李曦刚才的叮嘱,他却还是扬起眉毛来,梗着脖子高声道:“他便是偷我钱了,这有什么道理好讲!”
然后趁着人不注意看了李曦一眼,他又道:“许你们大家公子随便提了半坛酒说人家卖假酒,说砸店就砸店,就不许我抓贼么?”
“你……”王殊彦顿时给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这会子听了他这番话,现场众人顿时又都笑了起来,回头想想,可不是!
随便提了半坛酒找上门来,就非得说是人家卖给自己的,还说是假酒,人家说不是自己的酒,这边也不由分说,先把酒坛子给砸了,然后就要砸店,倒是一点儿道理都不讲的。
这么一对比,便连那旁观的人也瞧出这位动手捉贼之人的寓意之所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