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鹳雀楼(2 / 2)

只拿骠骑将军(现称统军,后称折冲都尉)来说,掌管一地军府,镇守一方。

上府一千五百人,位列正四品。中府一千人,位列从四品。下府八百人,位列正五品。

这些人便是组成大唐府兵的中坚力量,军府分散在全国各地,其主要将领多由当地的世家豪族担任。

“你想说太原王氏?”高冲手不停箸,毫不在意的说道。

世家对于官府的控制,他心里一清二楚,将来一定会想办法制衡,但他毕竟是利益既得者,他不可能掀这个桌子。

更重要的是高冲非常清楚,世家并非全是害处,唐朝世家不是宋朝士大夫和明朝党人,世家也并没有那么容易削弱,只能徐徐图之。

见高冲不以为意的样子,罗士信有些诧异,“你不惊讶吗?绛州刺史王繇,这人心思很深,他跟前太子中允王珪同出太原王氏祁县房”。

“士信”,高冲举杯说道:“我很高兴你跟我说这些,这说明你是真拿我当兄弟,这些我心里有数,你莫要牵扯太深了,毕竟你还要坐镇绛州,你只需要记住,牢牢把控住辖地军权,深深记住太子恩德,兄弟我不会害你”。

“好你个高攸之”,罗士信一听便明白过来,笑骂道:“枉我为你担心的要死,特意来这截住你,生怕你被王繇蒙蔽,原来你早就什么都知道了”。

这个时候人人以世家豪族为荣耀,恨不得娶五姓女,恨不得嫁五姓男,罗士信敢冒这个风险给高冲揭露,足以说明他重情重义。

接下来二人觥筹交错,再不讳言。

罗士信虽然于军事颇有谋略,但是对于官场这些门道实在费解,直接问道:“你将薛实三人直接送去薛家,就这么信任那薛家家主?万一他们坑你一把呢?”

“怎么坑我?”高冲挑眉笑问道:“把人放了?或许藏起来?他们没那个胆子,再者说这是薛收点头同意的”。

“你知道薛家家主是谁吗?”

见罗士信依旧是不放心,高冲继续说道。

罗士信摇摇头,“我对这不感兴趣”。

“薛大年,薛收的亲哥哥”,高冲笑道。

罗士信一怔,他明显不知这一段隐秘,“快给我讲讲,到底怎回事,薛收不是没有兄弟吗?”

看着他满满的好奇心,高冲顿时失笑,缓缓说道:“薛收之父乃是大儒薛道衡,号称‘河东孔子,杨震再世’,薛道衡生有五子……”。

罗士信突然说道:“孔子我知道,跟我都是山东的,那杨震是何人?”

“东汉名士,一代大儒……哎呀,你只需要知道他很有文化便是了”,高冲有些哭笑不得,继续说道:“薛道衡有五子,然而他的族弟薛孺无子……”。

“我明白了,然后就过继一个给薛孺?”罗士信眼睛一亮,很是机灵的说道。

“你还听不听了?”高冲瞪眼道,这厮喜欢八卦但偏偏如此率直。

“听,我听,你接着说”,罗士信笑呵呵的给高冲斟满酒,继续认真听着。

“薛孺在前隋时官拜襄城郡掾,无子,薛道衡便将薛收过继给薛孺,所以薛收实际上就是出自薛家嫡脉,现在的薛氏家主便是薛大年,也就是薛收的嫡亲兄长。

所以你说薛收的意见对于薛家重不重要,薛大年即便为家族考虑也不会犯糊涂的,毕竟一边是即将登临大位的太子和前途无量的亲弟弟,一边是出自旁支的废物族弟,要是你,你会怎么选?”

听完后,罗士信恍然大悟,挠头说道:“竟如此复杂”。

“你家族几人?”

“家族?我家几代种田的,伯父死在辽东,我阿耶饿死了,一家都没了,现在就我一个,哪有什么家族”,罗士信怔怔说道:“就我这名和字,还是张果将军取的”。

前隋齐郡通守张果,字须陀,大业九年,长白山贼寇王薄、左才相等人攻打齐郡,张须陀募兵讨伐,十四岁的罗士信投军,张须陀见其年幼,直言道:“你连穿盔甲的力气都没有,如何打仗?”

罗士信大怒,当即身套两副甲胄,悬挂两壶箭,飞身上马,左右开弓,张须陀很是赞赏,将其特招入伍,充为亲卫,罗士信从此扬名。

听得罗士信满是落寞的话,高冲一怔,直说道:“你还有我们这群兄弟,你现在是堂堂国公,光宗耀祖,现在没有战事的时候,你就要努力耕耘,开枝散叶,壮大你历城罗氏啊”。

正因为罗士信自幼孤苦,这才不会理解世家豪族的复杂。

罗士信一听这话,顿时咧嘴笑了,“还别说,生儿子的感觉真不错,回头再生几个”。

原本轨迹上,罗士信年仅二十二岁便战死在洺水,并没有留下子嗣,但是现在罗士信活着从洺水回来了。

然后在秦琼、程知节等人的张罗下,迎娶裴仁基的女儿裴氏为妻。

并于次年生下一子,罗士信为其取名罗坚,按照他的话来说,“我当年在洺水死战不退,我要他跟他老子一样坚强”,幸亏没叫罗坚强。

裴仁基和长子裴行俨在洛阳被害,留下女儿裴氏和幼子裴行俭,好在裴仁基出身河东裴氏,家族可以赡养遗孤。

裴仁基在瓦岗对罗士信有大恩,多有提携教导,现在罗士信迎娶他的女儿,想必裴仁基在天之灵亦是十分欣慰的。

“我已经生俩了”,高冲鄙视道:“要不咱俩比比,谁生的多”。

“比就比”,罗士信一瞪眼,直拍着胸脯说道:“就我这体格子,生个十个八个不在话下”。

高冲差点呛着,只笑道:“女子生产最是伤身,你别只逮着裴家娘子一个人”。

罗士信对高冲很信服,对裴娘子更是十分疼爱,闻言当即重视起来,“那回头我得找医师给看看,伤身子就不生了”。

兄弟二人最后抱着酒坛对饮,高冲好久没有这么畅快的豪饮了,如今在这高楼之上,有赤子之心的兄弟相伴,便只觉得十分酣畅,酒,唯有情绪到位才喝得畅快。

这时,夕阳西下,河滩上的鹳雀纷纷飞到楼中歇息,这种鹳雀喜欢生活在江湖池沼旁,喜欢栖息于高处,这黄河滩涂便并无高大树木,这群鹳雀便将巢建在镇戎楼上。

高冲见状心中甚是欢畅,将菜肴泼洒一地喂食全鹳雀,笑道:“镇戎楼这名字杀伐气太重,既然这里如此多鹳雀栖息,不如改名叫鹳雀楼如何?”

“管他叫啥楼,攸之你喜欢叫啥就叫啥”,罗士信浑不在意的摆手笑道。

高冲无奈笑骂道:“你这夯货,不懂情趣,且看我的,管叫这鹳雀楼名扬天下”。

话音落下,高冲噌的拔出佩剑,转身走向一旁白壁。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手臂挥动之间,锋锐的剑锋直将白壁划出一道道深痕。

“武德八年仲秋,罗绛州宴于鹳雀楼。

高攸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