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公且回吧”,李世民捏着眉头叹道,“对了,若有岭南消息,不必转奏,直接来见朕”。
众人应着。
萧瑀面露不愉之色,一声不吭的告退。
宗室削爵的事已经请奏数次,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那些宗室全是李世民的叔伯兄弟,现在刚刚登基的李世民,心态还做不到那般决绝,依旧是有一些感情用事。
比如高冲一事便可看出,岭南经略使,俗称岭南王,饶是所有人反对,高冲本人也是反对,但李世民依旧一意孤行,毕竟他现年二十七岁,登基不过半年,谁也无法阻拦这位意气风发的年轻皇帝。
正当诸公告退之时,殿门内侍急匆匆而来,焦急喊道:“陛下,河东急报,蒲国公……薨了”。
“什么?”李世民陡然色变,“伯褒……”,而后踉跄跌坐在榻上。
张阿难忙是搀扶,李世民一把推开,平复良久,看向面色沉重的高君雅等人,缓缓说道:“有劳诸公,召礼部有司……治丧”。
高君雅等人沉声应着。
世人对于薛收功绩并不清楚,但是在这甘露殿里的人,心知肚明,薛收那就是李世民的耳目,地位非同一般。
薛收之死,震动朝堂。
仅仅半日后,政事堂便是议定出谥号,再交由李世民亲自选定。
追赠薛收为威凤卫大将军、太常卿,谥号为敬,是为蒲敬公。
夙夜在公曰敬,广直勤政曰敬,应事无慢曰敬,受命不迁曰敬。
敬可谓是一个上等美谥,足以见得李世民对于薛收的敬重。
事实上,薛收也受得起这个谥号,多年来,薛收默默无闻,始终战斗在隐匿战线,从无怨言。
这也是薛收受封蒲国公,惹得朝野上下议论纷纷的原因,他们压根不知道薛收的功绩。
李世民下旨,罢朝三日,以示哀悼,并且亲自前往汾阴薛宅,吊祭薛收,即便是群臣劝阻,也是不能阻止。
自古以来,哪有帝王御驾奔波数百里吊唁臣子,蒲敬公,实在是生荣死哀。
汾阴,全城迎接皇帝御驾,李世民马不停蹄,直奔薛宅,吊唁过后,李世民便在侧院召见薛元敬,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问道:“伯褒可有未成遗愿?”
薛元敬披麻戴孝,神情悲戚的摇摇头,“叔父走得很安详”。
李世民眼底神色一暗,默然点点头,“伯褒家小便有赖子诚操劳,但有所需,直接跟朕说”。
薛元敬感激涕零,红着眼睛应诺,“谢陛下恩德”。
李世民喟叹一声,正要起身,忽然院门亲卫来报:“陛下,蒲敬公之子求见”。
听得这话,李世民二人有些诧异,薛收之子,薛元超可是年仅五岁,见皇帝作甚。
李世民直说道:“请进来”,然后便起身向院门而去。
院门口,一名神情悲戚的妇人正搂着五岁的薛元超,“我儿听话,莫要胡闹了”。
“阿娘”,薛元超眼眶通红,“我没有胡闹,阿耶跟我说,皇帝一定会来,让我一定要见皇帝”。
“见过陛下”,见李世民出来,薛收的遗孀忙是见礼。
“你要见我?”李世民和善的看着小元超,眼神里隐隐带着莫名的期待。
薛元敬瞪大眼睛,“你就是皇帝?”然后看向他最信任的阿娘。
“我儿不要失礼”,妇人忙是呵斥。
李世民含笑点头,“我就是大唐皇帝,你阿耶是有什么话要你跟我讲吗?”
薛元超听后忙是拜倒:“薛元超见过皇帝”。
然后看看其他人,有些无奈的挠挠头,“阿娘,阿耶只让我跟皇帝一个人说”。
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神采,上前抱起薛元超,“你们在此等候”。
来到厢房,再无旁人,面对一个五岁小孩,李世民竟是一反从容不迫的姿态,扶着薛元超的肩膀,有些急切的问道:“元超,你阿耶跟你说了什么?”
薛元超小脸一瘪,想起父亲便是眼眶湿润,搓揉搓着眼睛,强忍住不哭。
“阿耶让我跟皇帝说,‘虎牢关外,鹊山脚下,那事成了’”。
薛元超抽噎的说道,他也不知道这句话具体是什么意思,只是他阿耶临终前让他牢记这句话,并让他亲口转告皇帝,不能告诉其他任何人,包括他的阿娘和堂兄。
李世民听得这话,先是一愣,继而便是狂喜,噌的起身,在屋中来回踱步。
“成了,竟然真的成了。高攸之、薛伯褒,衮衮诸公,论功皆不如你二人啊,天佑大唐啊,竟是真的成了……”。
看着皇帝如此兴奋,薛元超一脸惊愕,有些不知所措。
良久,李世民平复心情,抱起薛元超。
“小子,你阿耶的话不要再跟任何人提起,记住了吗?”
薛元超使劲点头,“阿耶只让我跟皇帝说”。
李世民很是满意,想起死去的薛收,慨然长叹道:“伯褒走好,我李世民保你薛家三代富贵”。
待走出院门,李世民对众人微微颔首。
然后面色哀戚,“伯褒临走还在念及幼儿,传旨,由蒲敬公嫡子元超袭封蒲国公,加食实邑二百户,加封其母为蒲国太夫人”。
众人闻言大惊,对于薛氏的荣宠再次另眼相看。
一般来说,只有等到继承人加冠后才能其父袭封爵位,但这只是常规情况,也有例外,比如李渊七岁袭封唐国公,郑善果九岁袭封开封县公。
但这也是特殊情况,李渊的母亲独孤氏是独孤皇后的嫡亲四姐,独孤皇后对于李渊这个外甥非常疼爱。
而郑善果的父亲郑诚英勇战死,以身殉国,隋文帝深感痛惜。
这种特殊情况由皇帝下达恩典,便可提前袭封爵位。
更何况不仅是薛元超受到恩典,其母也是母凭子贵,一跃成为蒲国太夫人,极其少见,地位超然。
其重点便在一个“太”字,即便是高冲的母亲薛氏受封赵国夫人,到见到蒲国太夫人也需要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