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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永宁城后,高冲直接将宝聪带到驿馆。
陈氏父子三人则回到县衙密议。
“现在可以确定,经略使便是因为因为南扶州征税之事对我陈氏不满了”。
陈龙树脸色阴沉,闷声入座后,砰的一声砸在案桌上。
“金奎这是自寻死路,他便是认准我不敢动兵”。
陈集原忙是上前斟茶,同时眉头紧蹙,“阿耶,我觉得应该不是金奎,如你所言,他没有这个胆子”。
陈普光依旧是面色如常,他人虽在俗世,但其心已在空门,不喜不悲,只是淡淡说道:“无论如何,现在陈氏并未开罪经略,这已是极好的了”。
陈龙树没有理会“佛里佛气”的大儿,只是看向陈集原,“你认为不是金奎?”
“他没有这个动机”。
陈集原有些迟疑的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当日阿耶你去姜州拜谒经略,我便领兵前去金垌问罪,那金奎态度恭谨,虽然没有承认是他袭击县衙,但他也是献上大批砂金,其隐晦之意便在于赔罪,另外以砂金抵税。
既然这事已经揭过,他也没有胆子跟我陈氏彻底翻脸,那他还去铜州告状作甚?”
陈龙树听后也是觉得有理,他很明白,金垌虽然在南扶州特亮县诸多僚人部落里算是最为富庶的垌溪,其首领金奎也是桀骜不驯,但金奎绝不敢和陈氏撕破脸皮。
一旦彻底得罪陈氏,金垌的砂金多半将砸在手里,砂金就是没有经过提纯冶炼的黄金原料,也叫生金,虽然也可以进行交易,但不经过专业提炼的话,很难产生其应有的价值。
金垌之所以富庶,并以金为姓,那就是他们生活在云开大山深处,其族地产出金砂,族人多以淘金为生,这也注定金垌的僚民更加依赖于陈氏。
在大山之外的泷州,也只有陈氏才有能力消化恁多金砂,双方也是磕磕绊绊的合作多年,所以金垌绝不敢翻脸。
“南扶州可不止特亮一县呢”。
正当陈龙树和陈集原二人陷入沉默,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在一旁默默品茗的陈普光忽然幽幽说道。
陈龙树顿时反应过来,“罗力?”
“一定是那厮!”
陈集原猛然惊醒,竟是咬牙切齿的说道,那表情仿佛是遭受背叛一样,眼眶通红,显得悲愤不已。
南扶州在前隋时名叫怀德县,辖地极广,空有其名而已。
武德四年,析怀德县置信义县、潭峨二县,三县全部隶属于泷州。
后来陈龙树在云开大山开拓新州,请设南扶州,辖特亮、扶莱二县,另将怀德、信义、潭峨三县并入南扶州。
如此一来,新生的南扶州便有五县之地,其地域之广,放眼天下也是数一数二,但实际上,也只有原怀德县(包括信义、潭峨)接受朝廷管辖,实质上也是受泷州管辖,南扶州有名无实。
至于其他大部分县域位于深山密林,属于真正意义上那种未经开化的蛮荒之地,野兽横行,烟瘴密布,荒无人烟。
先前之所以没有联想到罗力,便是因为罗力所在的罗窦部落位于云开大山北部,位于扶莱县地界,而扶莱有名无实,甚至没有县衙,没有署官。
而罗力这个人的性格虽然有些混不吝,但对于泷州陈氏向来恭谨,不敢丝毫违逆,几乎言听计从,至少场面上那是坚决拥戴陈氏。
先前陈龙树前往姜州时,率领两千僚兵出发,征辟罗窦僚兵五百人,罗力二话不讲,积极响应号召,征调八百僚兵以供陈氏驱使,并且自带粮草,绝对算是陈氏的忠实拥趸。
所以陈龙树父子二人一直也没有联想到罗力,全部以为是金奎,毕竟那厮前不久还敢袭击县衙。
但是经过陈普光这么一提,再一细想,还真有可能是罗力。
“罗窦的税可交了?”陈龙树看向陈集原。
陈集原性格刚毅,颇有威名,一直是他负责征税。
陈集原闻言低头垂眉,有些不敢直视父亲,“没、没有”。
“为何没交?”陈龙树顿时气恼,“为何不报?”
陈集原垂低着头,闷声回应,“罗力那厮一直跟我叫苦,只言去岁大水,受灾严重,让我宽限一些时日,再将我灌得大醉,醒来后我、我也不好再提”。
陈普光只是看一下二弟,便不再言语,默默端起茶壶给父亲斟茶。
陈普光知道二弟的脾性,附近州县的游侠提及陈集原之名,多有称赞敬服。
论身世,出身不凡,乃是陈氏嫡子;论武力,颇为勇武,擅使一口横刀;论地位,朝廷武官,担任军府别将;论性格,义气豪爽,向来轻财重义。
在这泷水(西江)流域,陈氏二郎那可是名震数州的豪侠。
陈龙树闻言也是无奈,只得狠狠地瞪他一眼,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哼,也算给你一个教训”。
稍微平复一二,陈龙树冷哼一声,没好气的训斥道:“往日里你自诩仁义勇武,广交州县游侠豪杰,便以为在这岭南,你就是无论不能的大侠好汉了?”
陈集原在外威名赫赫,但极其仁孝,可不敢悖逆父亲,只能低头敬听。
“那罗力虽是山中僚人,不通文墨,但那厮鬼精得很,你以为他能笼络罗窦诸部落紧紧联合在一起,坐稳那大酋之位,靠的是他罗垌的武力吗?
他靠的是脑子,凭借手段直将窦溪那帮蠢货给治得死死的,他也就是看准你好颜面、顾名声,更是自负,所以才敢忽悠你!”
陈龙树手指不停敲着案桌,恨铁不成钢的训斥道。
“阿耶说的是”,陈集原紧紧攥着拳头,“儿一定引以为戒”。
“不止是二郎”,陈普光这时也是轻声笑道:“那铜州刺史杨厚,应该也是被罗力给坑了”。
“对,杨厚一定也是参与其中”。
陈集原回过神来,很快调整情绪也是沉声说道:“没有杨厚帮忙,经略使自然不可能知道征税一事,杨厚也不敢开罪我陈氏,那罗力可真是觉得他聪敏无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