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当年之事,王那相的脸上绽出一种异样的绯红,那因为剧痛而皱起来的眉头也渐渐舒展了开来。
“当时,我唯一的想法,就是自顾逃生。可没有想到,徐公却在这时候找到了我,让我杀了他去领赏!他没有向我提出任何条件,没有让我继承他的遗志,继续策划起义。他只是说道,这大好头颅,与其白白被官军摘去,成为武家鹰隼向上的阶梯,还不如为身边的人谋取最后一点好处!”
说到这裏,王那相渐渐激动起来,声音也渐渐呜咽:“我王那相不过是一个寻常的男儿,当年也从来没有想过死忠于徐公,甚至还曾在心底暗暗为徐公的赏格而动心,幻想着自己若是能取得徐公的脑袋,下半辈子的生计,也就不必发愁了。只是,徐公的武艺超群,我当年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街头太保,自然不敢真的动了这番邪念。”
“可是,徐公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我平生第一次良心发现,对往日的所做所思大为懊悔,我后悔当初为了留得性命,没有和官兵拼命,我后悔为了一点点阿堵物,竟然动了徐公的歪念。但到了最后,我还是按照徐公所言,一刀将他的脑袋砍下来,走向了官兵的军营。从那时候起,我就下定决心,这后半辈子,我的性命不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已经死在我刀下的徐公。我要努力去完成他没有完成的大业,我要把这武氏的天下,埋葬在我为徐公而留存的躯体之下,我要让徐公的大名,重新成为英雄的代名词!”
“好好好!”管泛鼓起掌来:“好一个大义凛然、一心为主的好汉子。可是,你如此高义,难道就没有想过‘非我族类,其志必异’这句话吗?你为了达成你的目的,竟然去勾结契丹人,阴谋偷袭太原府,让异族的铁蹄,成为我华夏儿女抹不去的噩梦。你难道一点也不觉得羞愧吗?”
王那相顿时色变:“你,你怎么知道——”
管泛冷笑着取出一块绢帛来,在王那相的面前晃了一晃,道:“本官是汉人,不懂鸟语。听说王长史为了和异族交往,以达到邀请他们共同图谋我大周天下的目的,曾经好好地练习过一番鸟语。这上面的内容,你应该是识得的吧?好在,我不认识鸟语没有关系,自然有人认识,他们帮我翻译了一下——”
他取出另外一张纸,念道:“观风山孙英杰寨主足下:上次所议奇袭太原之事,经商议,可行。兹遣‘无上可汗’亲女李香儿亲自前来指挥此事,又有龙城、清谷两军相助,兼有箕州衙门阴助,此事必成。一旦本帅铁蹄踏入中原,尔便是本帅前驱,自有锦绣前程,自不必赘叙。”
听到这裏,隔壁的张易之终于明白:“原来,这李香儿竟然是契丹首领李尽忠的女儿,这次契丹人谋反,便是她老子起得头,怪不得她身边的侍衞个个如此厉害!李尽忠虽然死了,而且他这个可汗也是自封的,但可汗就是可汗,他的女儿在契丹,也相当于公主了吧?老子居然把反贼的公主给上了,也不知道算不算是为朝廷立下了一大功劳呢?”
王那相听得目眦尽裂,厉声问道:“你这东西从哪里来的?”
管泛倒也没有因为王那相反客为主的发问而恼恨,笑道:“契丹的孙万荣孙大帅真不愧是在咱们汉人的地方张大的,果然有谋有略。他先是陈兵幽州,让朝廷派兵去救幽州,而后以轻骑来袭取太原。太原乃是北方大城,自然不容易攻取。可是,有了这位李香儿公主,还有王长史你联系的龙城、清谷两军,一旦被这些人混进太原城中,和城外的契丹大军里应外合起来……好计,好计!”
王那相吞了口唾沫,顿时说不出话来。
“可是,不论是王长史还是孙大帅,你们也许都没有想到,你们一番辛苦布置,竟然会因为我辽山县一个小小的县尉员外同正而改变吧?你们万万想不到张少府这种以卵击石的剿匪计划,居然能成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