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弑君谋逆(1 / 2)

大唐凌风传 纪轻昀 2715 字 4个月前

独孤盛率领大批近衞,把守各处出入口,一切停当后,才轻声对二人道:“萧嫔肯定有问题,刚才还缠着圣上要到临江宫去看日落,哼!难道她以为圣上殡天后,她的儿子赵王杲就能做成皇帝?”

裴蕴叹道:“有时候女人的确愚不可及。但那张宝座的魅力岂是我们可以想象的?无情最是帝王家。前年圣上北巡,受困于雁门,尔后再无征辽之意,其中的玄机你我心知肚明。”声音蓦地转低,“圣上来了!”

鼓乐声远远传来,在宫监开路下,杨广偕同过百妃嫔,姗姗而至,他和萧玉、朱贵儿都坐上软轿,由力士扛着,连脚力都省了。

众人跪伏地上,恭迎这昏君的圣驾。

到杨广侧身半躺卧椅时,众妃嫔亦团团围着他坐好,众人才高呼万岁。

杨广看都不看虞世基和裴蕴两个,叹了口气道:“朕知道外面有很多人想争夺朕的皇位,唉!大不了就像陈后主,破了国仍可做长乐公,继续饮酒作乐。”

众人无不愕然,想不通他为何竟说此不祥之话。但细细回味,这昏君倒行逆施,避居江都,想是早就雄心不再,壮志难寻,故而终日沉湎酒色,麻痹自己。他对天下时势未必就如表面昏聩,只是佯作不知,坐等死期罢了。

左右都是御前近臣,平日里听到他这种丧气话亦非一次两次了,遥想他初登大宝时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情景,恍如昨日,但时移势易,物是人非,杨广再也不是当年的杨广了!

即使是与他做了数十年夫妻的萧后也偶尔感叹,雁门之役前后的杨广简直判若两人!

杨广右边的萧玉娇笑道:“圣上真爱说笑,有些人总爱把那些乌合之众夸大,圣上勿要轻信。”

独孤盛低声对裴虞二人解释道:“刚才元善奉越王侗之命来告急,说李渊和李天凡合兵百万,进逼东都,已占了洛口仓,求圣上速还,否则东都将会失陷。圣上想是心中烦恼,故生感触。”

裴蕴哂道:“圣上之志,已不在江山,安肯归去?”

虞世基面色一变道:“元善居然先我们一步见到圣上,不知是谁作用的结果。”

各地告急文书如雪花般飞来,但无一例外都被他俩统统束之高阁,只瞒着皇帝一人。虞世基曾道:“硕鼠之盗,吠犬之贼,郡县大肆逐捕,料其不日将灭,陛下何须伤神?”杨广听了,便再度享乐去也。

元善既然见到杨广,定会陈清一切,那么是否意味着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转念一想,以前皇帝曾对前来惊驾求救的使节加以拷打,斥责其妖言祸众,动摇军心,这次说不定也不例外。

这时杨广的声音传过来道:“外面盗贼情况如何,裴大夫给朕如实报告。”

裴蕴不慌不忙,躬身道:“圣上明鉴,盗贼正日渐减少。”

杨广坐直龙躯,皱眉道:“少了多少?”

裴蕴胡诌道:“只有以前的十分之一。”却也是实情,因为各路反王兼并严重,数量越来越少,只是实力越来越大罢了。当今天下形势已十分明朗,有争霸能力的不外凌风的华夏、李渊的李唐和中间夹着的李天凡的魏国罢了。

杨广舒了一口气,又像想起什么似地道:“元善说唐国公李渊在太原造反,已克西京,可有此事?”

李渊是他表兄弟,一直被他压制,在他眼皮底下做了许多年小官,直到前年才外放出去。说实话,他从内心裏是决不相信李渊有这个胆量造反,更有能力攻克长安的。迄今他仍不知李渊连他这太上皇也不奉了,直接自立为帝。

裴蕴吓了一跳,跪倒在地道:“现在外面常有人故意造谣生事,待微臣调查清楚,再禀明圣上。”

虞世基扬声道:“圣上,且听微臣一言,元善必是虚诳圣上,蓄意欺君,试想若贼势真的如他所说那么强大,他早在路上给人杀了,怎能到得江都?”

杨广尚未发话,一声冷哼自殿门处传来,接着有人喝道:“一派胡言!”

众人吓了一跳,往声音来处望去,赫然惊见宇文化及一身武服大步走进来。

独孤盛、裴蕴和虞世基三人则立时脸无人色。他们早有布置,无论何人入宫都必须先得到他们许可,但现在宇文化及来到跟前他们才知道,那么形势不妙,可以想见。

门官这时才懂得高唱道:“右屯衞将军进谒圣上!”

霸气外露、龙行虎步的宇文化及看都不看裴蕴、虞世基等人,径自来到殿心,行完叩见之礼后,长身而起,站到与他们相对的另一边。

独孤盛移往杨广座前,而护守在龙座两侧和后面的近衞都紧张起来。

只要脑袋没被门板夹过,都知宇文化及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但杨广偏偏像是那个被夹过的幸存者,似是没有意识到宇文化及为何不如平日里呆傻,且未听诏就硬闯进来,也似是没有觉察双方剑拔弩张之局,讶道:“宇文将军为何指裴卿家一派胡言呢?”

裴蕴跪地哭道:“圣上请为微臣作主,微臣对圣上忠心耿耿,如有半字虚言,教微臣横尸荒野。”

宇文化及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道:“昨日陛下所封国师凌风,便是当今天字第一号反贼,原先化名风清扬和明宗越,现已建国华夏,势力北至汉中,南尽交趾,西据巴蜀,东抵余杭,拥兵百万,气候大成。此时华夏军正水陆并进,把江都城围得水泄不通,我等君臣俱是网中之鱼,瓮中之鳖。本将军很好奇陛下为何会把出云公主许给此人,莫不是早就做好投降的打算,日后做个刘阿斗似的安乐公么?”

虞世基、裴蕴哪里知道他们引见的是这样一个人物,面如土色,心中狂骂道:“独孤盛误我!”怨毒的目光投向独孤盛,但见他冷静如常,对他们可没半分愧疚之色,不由咬牙暗恨。同时心中嘀咕,听宇文化及所言外面形势大大不妙,我们是否该考虑改弦易张,另投明主?

杨广寒声道:“裴大夫,你口中的贼寇就是这么个少法?虞侍郎,你为朕举荐的好国师!”

虞世基腹诽道:“这国师不正是你亲自鉴定和册封的吗?现在又来怨我!”这话却无论如何也没胆说出,亦扑倒地上,哭道:“微臣失察,罪该万死。但宇文化及直闯宫禁,定是心存反意啊。昨天微臣曾向圣上献上账簿,正是……”

宇文化及哈哈笑道:“什么账簿,是否这本鬼东西呢?”从怀中掏出一物,赫然正是那本账簿。

这时杨广好像才醒悟宇文化及包藏祸心,怒喝道:“来人!给朕把宇文化及拿下!”

惨叫声起,只见守门的近衞东仆西倒,鲜血四溅,一群人冲了进来,带头的是几名身穿将军衣甲的大汉,与宇文化及会合一处,占了大殿近门处一半空间。群妃登时花容失色,纷纷往后面躲去。

独孤盛则和数十近衞拥出来,挡在杨广身前。

裴蕴和虞世基吓得泪水都干了,连爬带滚躲到独孤盛身后。

独孤盛大喝道:“司马德戡,你想造反吗?还不放下兵器?”

带头进来的司马德戡竟笑起来道:“将士思归,末将只是想奉请圣上回京师罢了,独孤将军言重了。”

杨广到江都已有一年光景,随身数万禁衞多是陕西、河东一带人,听说李渊入关,破了长安,哪个不担心家人?军心浮动,在所难免。宇文化及和司马德勘正利用这点,精心策划了这次反叛。

杨广站起来戟指喝道:“朕待你们一向不薄,为何今天竟来逼朕做不情愿的事。”

司马德勘冷笑道:“好一个不薄!杨广你生性吝啬,自恃过高,对有功之臣常不嘉奖。即使是雁门之诺,也托藉未曾兑现。你问问看,在场哪个将士不对你满腹怨言?!”

他直叱杨广之名,显然反意昭然,再不回头。而他所说“雁门之诺”,指的是前年突厥四十万军南下,雁门郡四十一城已克三十九座,杨广所在雁门城中只有两万之人,存粮不过二十余日,为了鼓舞士气,号召四方勤王,杨广宣诏今后十年不再征伐辽东,更亲自抚慰士卒,重赏爵位。可是回到东都后,杨广虽不再四伐高丽,却觉得当初恩许过重,食言而肥,最终深失众望。

在场禁军未必都参加过雁门之战,而且杨广平日对禁军的待遇也是极好的,但人心不足,对毫无诚信的皇帝的忠诚度就下降不少,又有从众心理,听了司马德勘的蛊惑,再想昏君的倒行逆施,刻薄寡恩,叛逆的火苗就熊熊燃烧起来。

更有甚者,想到一会儿乱军之中,可以趁机掠夺财物,欺侮宫娥,运气好点,还能睡上昏君的女人,过一过皇帝的瘾,本就激动的脸上闪烁起疯狂的光芒。

杨广脸色一沉,眼神扫视一周,不同以往人人畏惧、纷纷垂头的情形,这回他看到一双双或不屑、或愤怒、或仇恨、或茫然、或贪婪,但再无敬畏的眼睛。

那种茫茫天地间仿佛被人遗弃、他骄傲的自尊被人肆意蹂躏的感觉,重新回到他的身上。

他的心痛了!

时隔两年,他的心再次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