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坐在办公桌后面,低头翻阅着学生的作业,左手支撑着脑袋,摊开的手掌遮挡住了大部分脸孔,指尖若有似无地在太阳穴和眉尾指尖游走,隐隐可以看见绷紧的指尖正在轻轻揉着太阳穴,眉宇之间的疲惫和无奈犹如滴入清水之中的浓墨,缓缓晕了开来。
翻阅着作业的右手突兀地停下来,又翻回了前面的页面,刹那间失焦的眼神再次回过神来,继续专注于作业之上,然后门口就传来了一阵开门的琐碎声响,这让亨利抬起头来,左手滑落到了下颌的位置,视线没有遮掩地看向了门口。
是梅瑞狄斯。
“嗨,巴特先生。”
“嗨,梅瑞狄斯。”亨利扯了扯嘴角,以微笑迎接了梅瑞狄斯的拜访,“你还好吗?”
梅瑞狄斯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姜黄色信封,轻手轻脚地把教室门带上,迎向了亨利注视自己的视线,不由就垂下脑袋,避开了视线,抬了抬手、歪了歪头,试图掩饰自己的生涩和紧张,却根本没有发现自己同手同脚,“很好,我很好。”她乖巧而拘谨地站在了教室门口,不敢靠近,举起了手中的信封,怯生生地说道,“我为你制作了一张照片。”
亨利这才留意到梅瑞狄斯的疏远,招了招手,语气和善地说道,“过来。”视线瞥了一眼放在面前的作业,快速地用笔划了两条线,而后放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看向了慢慢靠近的梅瑞狄斯,“你真的制作了?”
“是的。”梅瑞狄斯捕捉到了亨利嘴角那淡淡的笑容,浅浅的弧度却带着一股温暖。羞涩之余还有些紧张,低头轻笑了起来,几乎用气音回答了亨利的问题。
看着亨利接过了信封,梅瑞狄斯的脚步往前走了走,又退了退,但最后还是走上前了两小步,站在亨利的侧边,偏头看着亨利从信封里抽出了自己的作品,焦躁而忐忑地摆弄着手指头上的戒指,嘴巴因为紧张而变得干涩起来,不断地抿着自己的唇瓣。
亨利用双手拿着梅瑞狄斯的整副作品,目光深邃而专注地凝视着。这是一副摄影作品,左边是一个空荡荡的教室,右边则是他的半身像,却没有脸孔,就这样空洞地注视着空教室。黑白的色调冰冷而厚重,泛起一股内心的悲凉和落寞。
亨利的视线不由就微微深了深,眉宇之间的悲伤稀稀落落地洒在了眼眸深处,“哇哦。”他低低地感叹了一声,但眼神却始终不曾移开,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手中的摄影作品。艺术之所以如此重要,就是因为它在某种程度上折射了每个人的内心,绘画、摄影、电影、音乐都是如此,创作者是如此,欣赏者也是如此,不同的内心,在同一幅艺术品里,折射的却是不同的深度和内容。
“……真的很美。”亨利低声感叹到,那沙哑低沉的嗓音在喉咙深处回荡着,“真的很有才。”他仿佛是在自言自语般,由衷地发出了赞赏,耳边传来了梅瑞狄斯那羞涩却雀跃的声音“谢谢”,这才打断了亨利的思绪,抬起头来,微微蹙眉,眼神里流露出了疑惑,“你进行创作很长一段时间了?”
梅瑞狄斯害羞得不知所措,挠了挠头,即使一直压抑着,嘴角还是无法控制地大大上扬起来,笑意深深地落入了眼底,“从小时候就开始了。”梅瑞狄斯低着头,下巴几乎就要贴着胸口了,即使咬住了下唇,还是没有能够抑制住勾勒起来的嘴角。
亨利愣愣地看了看梅瑞狄斯,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但却增添了一抹落寞,心有戚戚地垂下视线,看着手中的作品,“一张空白的脸,站在一个空旷的教室里。”他的眼神渐渐变深,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轻声询问到,“这就是你眼中的我吗?梅瑞狄斯?”
那双深邃的瞳孔却在一点一点消散,如同手中的照片一般,脸孔正在消失。
梅瑞狄斯听到这句话,羞涩而慌张地避开了视线,仿佛自己内心的少女想法被窥见了一般,连忙退后了两步,双手局促而拘谨地抓住自己马甲外套的下摆,犹如少女一般轻轻摇晃着身体。但随后,她就渐渐愣住了,亨利的侧脸落入眼中,那股老无所依般的寂寞和哀伤在静静地流淌,她的情绪也不由沉淀了下来,她的视线就这样注视着亨利,安静地注视着。
“我也不知道我眼中的你是什么样的……”梅瑞狄斯停顿了片刻,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不由自主地,她的视线也跟随着亨利一起落在了自己的作品上,“这只是我对你现状的一点想法。”梅瑞狄斯回忆起了自己创作的过程,“你是否想过,老师们在校园之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现实生活中。”
亨利将手中的作品放了下来,缓缓地靠向了椅背,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有意无意地拉开了他和梅瑞狄斯之间的距离,“我猜是的。这个教室在你的眼中是真实的吗?”
梅瑞狄斯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顿了顿,然后就看到亨利抬起视线来,两个人四目相接,这唤醒了梅瑞狄斯的回忆,慌张地解释到,“我在学校附近观察你……”她的话语稍稍有些迟疑,但还是顺着说了下去,“你看起来总是如此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