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如玺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她师傅那里,将她的困惑对俞徵声说了出来。俞徵声正是葛如玺救了的男子。此时他颀长的身体斜躺在竹制的躺椅上,修长如玉的左手端着药碗,一口一口地喝着药,不徐不疾,任由药香氲氤。这人,即使粗布青衫,亦难掩其玉容,使得这篱笆竹院都添了几分贵气。此番景象,让葛如玺心跳如鼓,略有些不自然地撇开眼,却又舍不得。这少女心事,俞徵声似丝毫未觉,声音淡淡,“这有什么好困惑的,她必然还留有后手。”“她的后手会是什么?”葛如玺追问。“你不必再去考虑她的后手是什么,这事,已经做到了她最想要的结果,而且没有留下什么硬伤痕迹,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后手通常是退而求其次的手段,能不用到最好。“你说五妹昏倒在山上真的是故意的吗?可她只有十三岁啊,有没有可能是我们误会她了。”葛如玺说着,在旁边的木头墩子坐下,至今她仍不相信葛如沫有这么深的心思。“我相信我的直觉,你那五妹妹不是个简单的。”直觉啊,说实话,她有点失望,他们所有的推断都没有证据。可以说是以最龌蹉的心态去揣测她妹妹的,万一他们错了——葛如玺不敢往下想。说起来,俞徵声并不喜欢葛如玺口中的那个妹妹,觉得她太没大局观,没有家族观念,且为人自私。就为了丁点大的委屈便将自己的父亲算计至此,实属不孝。再者,完全不考虑家中姐妹的名声是否会受影响,真是无情无意。“此事你不必过于忧心。”因为他们怎么样都无法影响到你的。“嗯。”葛如玺的声音有些闷。“如玺,你脖子上挂着的那块碧玺挺特别的,有什么来历吗?”俞徵声似是不经意地问道。“原来它叫碧玺啊,真好听。”葛如玺一脸惊喜,手不自觉地抚摸着锁骨下的碧玺。这玉暗合了她的名字呢。“我见你别的姐妹都没有就你有,以为有什么典故呢。”葛如玺笑嗔,“你才见过我几个姐妹啊,就说她们都没有。”俞徵声也跟着笑了,那笑,有点意味不明,他当然敢肯定了,这碧玺,可不是寻常人家能拥有的,而且还是玫红色,可以说是价值连城。“不过这回你倒是说对了,家中的姐妹都没有。”接着,她便接这不碧玺的来历告知了俞徵声。先前就说过葛如玺得宠,在葛家,基本上是当儿子一般疼的。这碧玺据说是早年葛七斤夫妇无意中得到的,听说能保平安,就给她挂上了。而今挂在脖子上十几载,上藜村无人认得此乃碧玺,价值连城,只当是一块好看点的石头。“说起来,你家那么多姐妹,也没个男丁,难道你爹娘就没想着给你们生个兄弟什么的吗?”俞徵声似是疑惑。葛如玺叹气,“想,怎么不想。”做梦都想呢。“那么,灵隐寺就在临江郡,听说求子很是灵验,离此地不过几百里,你父母何不去祭拜一番?”“去过,听我娘说,十来年前就去过了,千里迢迢地去,可是你看,没用是吧。”......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其实不止葛如玺困惑,这厢葛如沫也在心里嘀咕,难道她做得有那么明显吗?还是哪里露了痕迹?不,此事合了地利人和,只差天时,她只是因势导利做了如此安排而已,看,最后连老天爷都站在她这边,不是吗?这么一想,她便有恃无恐了。这事太巧了,便是葛如玺出去嚷嚷,她不承认的话,别人也想不到她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有那么深的心思,而且敢对自己这么狠。其实她也不想把关系搞得这么僵,这招苦肉计用起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若非自己医术还可以,恐怕真如祥贵婶所言,以后难有子嗣。可她不得这么做,葛七斤那种极端又带点残暴的性格,再加上她历来又是被其厌恶的存在,葛如沫在家里的日子,可以说是动则得咎都不为过。在她的记忆深处,似乎曾有过连生病咳嗽吵着葛七斤了都会被一巴掌打到后脑勺的事。要是家中的其他孩子也是这种待遇,那也就算了,这只是父母管教子女的方式,虽然方式暴力了点。可是没有,葛七斤不会对其他女儿动粗,这便是葛如沫无解的地方。这么些年来,原主有过逆来顺受,可是没用。葛如玺指责她过分,可她怎么不想想,在这种情况下,她不可能只做被动的防御。葛七斤是原主的生父,占据道德制高点,有些时候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既然作小伏低都不顶用,那么就由她来给他设条高压线用她的方式让他有所克制。而且,她有做错什么吗?她错就错在将这块遮羞布揭开了而已。再者她的时间很保贵,没那么多可以浪费在应付鸡毛蒜皮的事上。这日,葛根扶着老爹葛祥贵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引起的轰动简直了。才一上午,上藜村的村民们都知道了葛七斤家那十来岁的五丫头治好了葛祥贵的病。稍晚,祥贵婶欢天喜地地提着一篮子鸡蛋去了葛七斤家,回来的时候拿了个空篮子。祥贵婶一来一回招招摇摇,却把葛七斤夫妇的脸打得啪啪作响,这么好的女儿非要上赶着搓磨,至今对人不闻不问,这会却享受起女儿带来的福利了。周氏听到这话,气得差点没把祥贵婶送来的鸡蛋给摔了,但舍不得。傍晚,陈省之来到葛祥贵家,问她,“你后面给葛祥贵开的那个方子,可否给我看看?”接着,他又补充,“不要误会,我是觉得你既然能用两个药方治好了葛祥贵的病,必有过人之处,这是我暂时做不到的,所以想看一看。”葛如玺一愣,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陈省之,她以为这位不顾情分将原主这个‘徒弟’驱逐的老大夫应该是个老顽固,见了她,必定是不加辞色的。岂料他的态度从一开始竟像与平辈之人相交,方才那句话也只是询问,而非诘问。见过太多性格极端,‘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人,葛七斤就是其中之一,陈省之这种不一棒子将人打死的态度确实让葛如沫生了不少好感。没多想,便将后来开的那药方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