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瓶,不知是谁随手放在这儿的。
陆曈抬眸。
“……怎么办呢,陆大夫?”
六四.一八五.二三二.一九五
见陆曈沉默不语,林丹青还以为她是有什么难处,遂过来挽住她胳膊道:“陆妹妹,要不你去我家吧?我家府邸很大,你同我回去,我给你看我养的金丝猫儿绣球,可漂亮了,有人来了还会撒娇,你一定会喜欢的。”
他离她很近。
不是错觉。
只是方才裴云暎厉喝的模样,有一瞬间,让人恍惚也生出一种错觉。
他似有些头痛,声音不复方才淡然:“我不过是想要你知道此事机密……”声音骤然一顿,裴云暎看向陆曈:“你怎么还能说话?”
同样深夜潜入医库,要说抓把柄,也算彼此彼此了。
萧逐风接过文册,低头翻了几下,目光微动:“……竟然还在。”
说到此处,萧逐风倏尔一顿,狐疑看向他:“没见到就没见到,怎么一副做贼心虚样?”
陆曈平静地看着他:“裴大人想怎么样?”
她提醒:“裴大人还不走吗?等下若有人察觉追来,我便只能说是你挟持于我了。”
萧逐风点了点头,又问:“陆医官也不在?”
看似温驯,实则凶险。
裴云暎神色微变,像是被这句话中某个字眼蛰道,冷然开口:“你无不无聊?”
宫中犯了错的下人,亦或是主子为保守秘密常用此药物。
……
闻言,裴云暎怔住。
屋中灯火通明,高柄铜灯里灯火明亮。
那双眼睛大部分时总是平静的,偶尔也会撞见其中汹涌波澜,以至于忽略这双眼睛本来的模样。不知是灯火的光太幽谧,还是盛京的春夜太温柔,那双眼眸澄澈如水,装满了真切的疑惑,如方才路过院落中时那片月光,脉脉照亮整个树林。
“雀静散”服下顷刻生效,然现下已过几息,陆曈安然无恙。
清晨不必去给金显荣行诊,殿帅府那头也无事,陆曈便起得晚了些。
他看一眼陆曈,顺手把药瓶在陆曈面前晃晃,向来明朗眸中毫无笑意:“陆大夫可知,皇城宫内,常用此物保守秘密。”
陆曈视线掠过她身后鼓鼓囊囊的行李,问:“你要出去?”
陆曈回神,婉言谢绝:“不用了,我要回西街。”
院子里,黑犬趴在棚窝里,忽地睁开眼睛,直身竖起耳朵朝门口方向听了片刻,复又重新缩了回去。
他这反应陡然激烈,叫萧逐风也怔了一下,随即开口:“总觉得你每次都会和她在意想不到的场合见面,我以为以你二人孽缘,今日会撞见也说不定。”
陆曈笑着摇头。
油灯里的灯只剩短短一截。
医官院四处都放有各种成药方便随取,医库也不例外。
“真的?”林丹青觑着她脸色,仍不甘心,“你可别跟我客气!”
陆曈不答,只看向窗外,长空乌云彻底散开,一轮皎月垂挂梢头。
再三邀请陆曈无果,直到林家下人的马车在门外催促,林丹青才不得不放弃,自己扛着行囊出去了。她归家之心似箭,蹦蹦跳跳出门时,背影都透着欢喜,陆曈瞧着,不免也微微笑了笑。
他嗤地一笑,语气很淡:“听你说来,我十恶不赦了?”
他俯身接过陆曈手里油灯,目光瞥过陆曈拿着的医案,微微一顿,道:“这么晚出来,陆大夫打算做什么坏事?”
他神色淡淡,不为所动。
他点了点头,望着她微微地笑道:“本来是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谁知道会撞上你。”
医官院医官使家在京城的,不必留宿院中,她与林丹青算是特别,夜里宿于宿院内。留宿医官院的医官使每月能多一两俸银,不过,她二人倒并不是为多俸银才留下。
裴云暎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册文籍丢他面前,一面脱去身上黑衣,拿了件椅子上的外袍披上。
屋中重新陷入安静。
然而眼神却极冷。
“大人不会如此善良。”
陆曈微微皱眉。
春山夜静,四更天的长空没有一粒星。
裴云暎笑了一下,放下油灯,正欲说话,目光突然停在她身后的木架上。
这人平日里可没这么喜怒无常,一句话而已,不知哪里说错,发这么大火气。
眉眼是极好看的,俊美又温淳,像是盛京春夜入梦而来的良人,影子都带了几分风月芬芳。
像有刺骨的雪藏于平静深海,只有从偶然荡起的涟漪,能窥见其匿下的冷峭。
陆曈是为了接近戚玉台,至于林丹青,不得而知。
她其实并不在意裴云暎过来做什么,大半夜跑到医官院医库来,总不会是为了散步。
手腕被一把扣住,他怒道:“你疯了?”
“雀静散”是哑药。
裴云暎:“……”
须臾,那朵微凉的雪花从她双眼离开,眼前渐渐恢复光明,再抬眼时,裴云暎已将医案收回怀里了。
将要走到门口时,忽又想起了什么:“对了。”
萧逐风坐在书桌前,听见动静抬起头,就见裴云暎闪身进了屋内。
“裴大人不妨有话直说。”
耳边响起裴云暎含笑的声音:“还敢看?陆大夫真是不怕死。”
林丹青知道陆曈孤身一人在京,虽先前在西街医馆坐馆,可医馆的少东家与陆曈到底非亲非故,算不得亲眷。旁人旬休各自归家,可陆曈家又不在盛京,真要离开医官院,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倒不如随她一起回林家去。
陆曈甩开他的手:“干什么?”
裴云暎低头瞥过,待看清,神色忽然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萧逐风点头,又问:“去医官院没被人看见?”
那袋碎银她一角也没用,好好地保存着。
方才捂她眼睛时,陆曈便被他逼得往后退了一步,脊背抵上冰凉的书架。抬头,就是他那双幽黑的眼。
双眼被人捂住了。
她这动作太快,裴云暎也没料到,待反应过来,神情骤然一变:“你做什么?”
他像是故意气她:“呼吸声太明显,一进门就听见了。”
陆曈把包袱提起来,又背上医箱,打开屋门走了出去。
陆曈微微一笑,神色有些嘲讽:“‘雀静散’是毒药,裴大人,你不会以为医官院会随手放置这样的毒药吧?”
门外春色妖娆,晴日下风吹过,满树杏花飘扬似雪。她抬头,暖融融的日头从头顶倾泻而下,晒得她微微眯起眼睛。
许久没回医馆了……
不知银筝他们现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