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严胥(2 / 2)

灯花笑 千山茶客 2663 字 1个月前

陆曈微怔。

从前是两三月一次,这回还不到一月,他就又想念“自由”的味道了。

……

距离擒虎被杀,已经过去了五六日。

这头忙碌起来,那头便顾不上别的。

陆曈低头看手中纸页。

他慢腾腾直起身,起身走了两步又停下,看着对方的目光闪躲,很有些避瘟疫的模样。

当时戚玉台咄咄逼人,林丹青也为她说了话的。

“陆医官,”他客客气气地摊手,“请坐。”

十有八九,是陆曈也意识到得罪戚家,不想连累自己才主动划清干系。

他一向最重面子,当日在黄茅岗,裴云暎当着众人面为陆曈出头,硬生生让他受了此亏,没能为擒虎讨回公道,之后盛京官门流言传说,说裴云暎年少气盛,冲冠一怒为红颜,虽促狭调侃,但终究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反倒是他戚玉台彻底沦为这折风月戏中的笑话,成了畏首畏尾、仗势欺人,在英雄旁边相形见绌的小人。

且这些日子流言疯传,黄茅岗后,戚玉台都不来司礼府,金显荣看得出来,此事不可能善了。

是枢密院指挥使严胥的帖子。

陆曈笑笑,从医箱里捧出一只小酒坛那么大的瓷罐,

平日勾画奉旨册子的都是常进。

医官院还是老样子,门前卖端阳节物的铺子里还有些剩余的杂货未卖完。百索、艾花、银样鼓儿、花花巧画扇……又有紫苏、菖蒲、木瓜切成岁末,和上香药,盛在梅色木盒之中。

屋中,崔岷坐着,桌案前医籍厚厚摞成小山,而他坐在这座小山后,神情模糊看不清楚。

她语调轻松,陆曈也不觉微笑。

陆曈来到司礼府的时候,金显荣正坐在躺椅上胡乱骂人。

陆曈低头,伸手合上医箱盖子,把那只空瓷罐和剩下唯一一颗“池塘春草梦”一并锁在箱子中,才抬起头。

金显荣心头正盘算着要怎么委婉地表示想换个医官来施诊为好,就听面前人道:“金大人,今日是我最后一次为你施诊。”

他望着对方,两道眉毛深情浮起,款款开口:“陆医官,我人微言轻,帮不上你什么忙,实在惭愧。希望你不要怪我。”

女医官裙袍淡雅,眉眼秀丽,如朵空谷幽兰,一进屋,好似将屋中躁意都驱散几分,实在赏心悦目极了。

陆曈视若无睹,拿完奉值册子,转身出堂厅,刚走到门口,迎面撞上了林丹青。

陆曈收回垫手腕的绒布。

金显荣抬起头。

朝中麻烦接踵而至,三皇子更趁此机会落井下石,陛下本就偏心三皇子元尧,戚家一时自顾不暇。

分明没将他这个儿子放在心上。

老管家劝他:“小公子,女医官不过一介平人,纵然不做什么,以戚家之名声,医官院也会有人处处为难,未来日子并不好过。”

这五六日,戚家发生了不少事。

陆曈回去的时候正是清晨,恰好赶上晨报,遂先去堂厅里勾画奉值名册,勾画名册的是个年长些的老医官,不是常进。见她进门,其余做事的医官纷纷抬头,打量她的目光各有异样。

陆曈随着这医官到了崔岷的屋子,医官敲了敲门,须臾,听得一声“进来”,陆曈便背着医箱走了进去。

林丹青想了想,“也是。咱们小心点就是。”说着,又探头看陆曈手中的奉值册子,“不过,你伤才好,刚回医官院就给你安排施诊了吗?这也太着急了吧!”

若非美貌,想来也不会让眼高于顶的昭宁公世子另眼相待,还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戚玉台打起了擂台。

从司礼府回来,已经快近中午。

陆曈一怔。

“金大人近些日子身子觉得如何?”陆曈问。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你有大半月没来,香丸剩的不多,我把玉台香炉剩的最后几颗都给刨出来点了。就剩最后一颗,实在舍不得用……陆医官能不能再送我一些?”

很难,但没有办法。

这令戚玉台感到颜面无光。

……

冷酷、狰狞,充满浓浓怨毒之色……

“哪里的话,”她轻轻一笑,“金大人,已经帮了我许多了。”

陆曈接过帖子,那张漆黑帖子上金漆冷硬,花印端端正正显着两个字:严胥。

陆曈摇了摇头。

许是她温顺,崔岷也有些意外,顿了一顿,他直起身,从桌角抽出一封帖子递给陆曈。

戚玉台正是烦躁,闻言顺手抄起桌上花瓶砸过去,“咚”的一声,婢女被砸得头破血流,昏头昏脑躺在地上连声饶命。

别人不清楚门道,金显荣却有宫里的消息打听,戚家有意要和裴家联姻的。

先是黄茅岗围场使奸人混入、玩忽职守的戍卫首领,曾是父亲举荐之人,惹得陛下猜疑,父亲上朝自证清白。后是不知是谁往御史案头上了折子,搜罗盛京近几年恶犬伤人事件,虽未提及戚家,却含沙射影得几乎是明示。

回到医官院,免不了人情往来。而盛京官场的人情往来,大多都要看戚家脸色。

陆曈在桌前坐了下来,拿出绒布,示意金显荣摊手,好为他把脉。

想到香丸的主人,戚玉台眼神一暗。

他想,自己得了这病,医官院众医官都束手无策,幸得陆曈这样的女神医妙手回春,使他不至于走了父亲的老路。虽然如今得罪了太师府,将来前途尚未可知,但陆曈待他倒是一片赤诚,从不曾敷衍潦草,若不是畏惧戚家,他一定会把这姑娘娶回家好好供着的。

“倒是你,”林丹青左右看了看,才望向她道:“虽然纪医官给你做了保,又有裴殿帅为你说话,可戚玉台那条宝贝狗死了,怎么也不可能善罢甘休,我本想着你再等一些日子再来,也不光是养伤,能躲一阵是一阵,谁知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何曾想最后关头,裴云暎插了进来。

“枢密院来了医帖,点名要你行诊。”

金显荣怅然,多么善解人意的一朵解语娇花,若不是不好得罪太师府,他真是想将对方带回府中,好好呵护起来,一辈子金屋藏娇。

金显荣讷讷应了一声。

戚玉台忽地打了个冷战。

戚玉台看也没看她一眼,迈步从她身上跨过,低声骂了一句。

陆曈在西街同杜长卿他们一起过完端阳,才背着医箱回到了医官院。

陆曈望向他,顿了顿,道:“围场一事,多谢金大人开口相助。”

正惋惜着,面前人又道:“金大人的香丸可用完了?”

他在朝为官也有这么多年,看的清楚,此事已经不仅仅是桩风月新闻。

本来么,当时戚玉台想拿死狗一事问罪陆曈,金显荣本着不能让自己再生父母丢了性命大着胆子出声一句,想着到底一同在户部这些年,戚玉台纵然对自己不满,但也不至于就迁怒自己至结仇地步。

林丹青脸色一松:“谁敢为难我呀。”

戚玉台此人个性,外人不清楚,但常与他在司礼府共事的金显荣多少也咂摸出一点。看似温和没脾气,实则记仇心眼小,又最好面子。

屋中迟迟没有声音。

戚清置若罔闻。

陆曈进了屋,如往常般将医箱放到桌上,对金显荣道:“金大人。”

“贱婢。”

陆曈点头:“万幸。”

她抬起头。

崔岷坐在桌前,仍是一副平静的、淡泊的神情,陆曈却从他的眼中看出一丝隐晦的快意、或者说幸灾乐祸来。

“去吧,”他说,“别让严大人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