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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白鸽轻轻地盖上了白色单子,把一张丑陋的脸遮住了。
死者王文青,抢救无效,于*月*日下午十六时验明其身,准予处理后事。
谢远航把单子上签了自己的名,挂到了床头,医生推向太平间,守了数日只等着这家伙醒来开口的警员们垂头丧气地收队了,这个货就在重度昏迷中结束了自己罪恶的生命,除了一大堆医院的费用,什么都没给留下。
“可惜啊,他是最可能见过那位神秘枪手的。”谢远航挽惜了句。
尹白鸽像在自言自语道着:“也未必,你发现了没有,牛再山和另一位似乎根本不担心。”
“消息封锁的严,他们肯定无从知道。”谢远航道。
“是啊,越是未知的危险,会越让嫌疑人感到紧张,可恰恰这两位似乎没有紧张,最起码我们的排查和协查根本没有发现任何线索,这好像有点不正常啊。”尹白鸽道。
对啊,那怕是错误线索也应该多少有点,可恰恰之于这两个人,像人间蒸发一样,一点波澜也没有,谢远航思忖了下道着:“我想应该是他们平时就刻意隐藏形迹的原因,很少使用真实姓名,也很少露面,所以他们的消失,不会引起更多人的注意,他们那个圈子很小的。”
“对,牛再山和牛松藏得就够深了,那个神秘的人,就应该更深了,像王文青这种狗腿马仔,未必有见到他的机会,或者就见到,都未必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尹白鸽道,武器和毒品一样,藏得越深越神秘,安全性就越高。
这个解释,让谢远航的失望少了几分,不过难度却增加了不少,他和尹白鸽相跟着下楼,边走边道着:“尹处,您发现了没有,这个案子有点奇怪啊,一般团伙,只要挖到一件事,逮着一个成员,基本就树倒猢狲散了,可这一起恰恰相反,发现的人越多、出的事越多,反而谜更深了,我现在都摸不清头脑,都觉得这个王文青就是的走私武器的,好像和津门的凶杀案扯不上什么关系……可又说不通,他的直接上线,又参与津门的事,可动机呢?牛再山可也算一方豪强了,大老远跑去津门杀人,为什么呀?”
“我们不正在寻找动机么?邓燕的想法是对的,应该延伸到这个团伙成型之初的时间,牛松一个民工,牛再山比民工强点,顶多是个技工,能一步一步走到制枪杀人的地步,应该是有他们的原因的,这个原因如果找得到,那真相自然就出来了。”尹白鸽道。
谢远航没有说话,只是撇了撇嘴,尹白鸽不解,好奇问着:“什么意思?”
“如果您知道中州有多少民工技工,如果了解他们的生存状况,我估计您不会说这种话了。”谢远航道。
这次轮到尹白鸽不明白了,谢远航笑了笑没有解释。
答案很快出现了,两人今天的一个中途站是去中州第二工程建筑总公司,据警务资料中反映,牛再山在0*年,也就是15年前,依然是建总的合同工,这是讫今为止找到的最直观的资料,有这个资料还是因为市政工程需要提供建筑工人信息,而无意中留下的。
和普通人打交道可不比和嫌疑人容易多少,保卫部门介绍到了一位副总那儿,一位副总又招呼到了办公室,办公室等了一个小时,终于把一位脸色深灰,貌似更年期症状的一位妇女等回来了,据说管劳资的,一问查人就犯懵,一问查十五年前的人,这位妇女差点更年期没当场发作,惊愕地问着:“哪谁能知道?”
“你们职工啊。您不知道让我问谁去?”尹白鸽诧异道。
“我们正常职工也就十几个人,主要是设计和招投标,施工都是承包出去的。”妇女道。
“可市政上能查到你们签合同了啊?”尹白鸽不解了。
“哦哟,您好歹也是警察,咋连这点国情也不懂呢?市政让做个样子,我们就得做个样子嘛,签个合同表示我们用工规范啊,那怎么能当真的,真要按条条框框来,五险一金不得把我交赔死,还不敢说出个事被人讹死。”妇女吧唧着厚嘴唇,排了一堆国情理由,比如用工流动性大,比如暂住管理很麻烦,比如企业根本管不起养老等等,就是嘛,还别说我不讲道理。国家管养老都没人信,让我们企业管,您能信啊?
这理由把尹白鸽刺激得也快犯更年期了,谢远航圆着场,退了一步讲着:“咱们别上火,那个,帮我们查查转包到那家工程公司了总可以吧?”
“啊……我看下,主体工程应该转包给林州三建了,林州三建应该用的是驻马店那一带的施工队,他们自己没有施工队,就一张资质证,揽上活给人挣个差价……施工队就不好说了,你查的这个人是哪儿人?”妇女问。
“盐店的。”谢远航按捺着性子道。
“那你查查盐店那块有没有包工头,要有就是那块的,你还别拉脸,我都敢说你找不着是谁。”妇女道。
“啊?这又怎么讲?”谢远航虚心求教了。
“包工头的三个下场知道不?”妇女竖着三个指头,开讲了:“第一个,有钱了,吃喝嫖赌抽,自己作死了;第二个,有钱了要不回来,欠薪被逼死了;第三个,没挣着钱,最后穷死了……大部分都在这三种下场里,很少有例外啊。”
尹白鸽听得奇也怪哉,反问着:“难道就没有挣钱了,钱也要回来了,没死的。”
“兴许有吧,反正我是没见过,都一帮农民工,你指望他能搞成啥?别说不给他办保险,就给他办,他该走照样走,流动性太大……对了,就你们查的市政这段管道施工,十五年修了九次,大修四次,每一次修缮,价格都比重建高,你能解释吗?”妇女出脑筋急转弯了。
“什么意思?”尹白鸽发现自己快成白痴了。
“意思就是,领导换届就修缮,总得找点活干吧。”妇女笑了。
“别说题外话,咱们就事论事。”谢远航尴尬道。
“这不是题外话。”妇女语重心长道着:“本地的工程一般挂在本地施工单位,但肯定不用本地施工队,有些就是应个名,你查啥资料都齐备,但是你唯一查不到的就是人……这活不用本地人啊。”
明白了,肥水不流外人田是肯定的,但肥水怎么流走的,肯定也不能让旁边人瞧见,于是肯定用外地施工队,将来不管谁想查,都会是一本糊涂账,中国人天生的这些小聪明小狡猾,那是无处不在,何况又可能涉及到炙手可热的、一年刨一回的管道工程。
这不是查案,尹白鸽和谢远航是要受教育了,听得他俩人张口结舌,无言以对,至于这位八卦肥婆要给他讲这么多原因后来也知道了,那是因为现在敢说了,管市政的直接领导、市府相关领导,早进去若干位了,其实就她所在的这个二建公司早也入不敷出,准备关门歇业了……
………………
………………
此时,高铭、范承和,以及九队一名刑警,正在中州第二看守所重刑监区,对被捕的吴金来进行第七次的询问。
杀人放火的高铭这种重案队出身的,见过不少,面前这位戴着戒具的并无新奇之处,削瘦、大眼,眼睛偶尔瞥人,会露着凶光,那是长年特殊的环境练出来的,他本身就是黑矿主,估计打打杀杀的事对他来是家常便饭,只可惜碰上更狠的,吓破胆了,从进看守所起,就毫无保留地交待了。
这种已知必死,但求速死的心态,倒是很符合吴金来这位老大的身份。询问快结束时,高铭插了句话问着:“吴金来,除了案情,我问你一句题外话,很简单,用枪的高手里,你们那拔能数得着谁?”
“哦,都不咋地,十米外打个酒瓶都打不着。”吴金来道。
范承和冷不防被对方幽了一默,忍着笑,高铭问着:“那牛再山这边呢?王文青王秃子算不算?”
“嗯,差不多,王秃子去过我们矿上,一块打过兔子,这小子拿着小口径步打兔子,还是挺准的。”吴金来道。
“那他没告诉过你,他可是师从一位高手?”高铭淡淡问,气定神闲,像在闲聊。
这是勾引,辅助他回忆,其实真不知道另一个神秘的人是谁,就吴金来似乎也不知道,他使劲回忆着,高铭又提醒着:“那人能改装了子弹。”
“哦,对,有这么个事。”吴金来眯着眼想起来了,几位刑警竖着耳朵赶紧细听,生怕他断了,他想了好一会儿才道着:“有回到我们那地玩,喝酒,我说跟谁不对路,王秃子说,出钱他帮我灭了那人……我说他吹牛,他好像说,他认识一哥们,连那个消音器都做得出来,开一枪都没放个屁响,你就大白天打死他都没啥动静。”
“他说是谁了吗?”高铭紧张地问。
“没说啊,我以为他吹牛呢。”吴金来道。
“再详细点,地点,喝酒的还有谁,都说清楚。”范承和提醒道。
强迫性回忆开始了,不过却没有憋出更多的内容来,只是有过,但是吹牛还是真的,却无法验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