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想身边这位师父比她这个徒弟奔放多了,先对着她扯开一个大大的笑脸,展臂抱住了她,抱得紧紧地,抱得她双脚离开地面,原地转了两圈,还左右摇了摇。
青天白日,朗朗干坤,余白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拍拍他的背,意思你差不多行了啊,慢点可以再抱过的。
唐宁这才放下她松开手,看了她一眼,嘴裏轻轻啧了一声。余白觉得他这表情有点不对,怎么好像还是在嫌弃她,赢了官司还这么严肃,像个没经过事的雏儿。
离开H市看守所,余白开着一车子的人直接往余家村去。
这一程比回A市还要远,她却一点都不觉得疲劳,就连原本寡言的老万夫妇也变得多话起来,一路说着这一阵岛上发生的事,像是要给女儿补上错失的时间。
只有万燕,还是那么沉默,甚至比从前显得更沉默了。但细看却又有些不同,曾经的她是木木的,什么都不想,又好像做着梦。但在此刻,余白从后视镜中看了她几次,她都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余白不禁觉得,这一年的经历怕是会在她人生当中留下不灭印记,只希望不全是坏处。
等车开到了海边码头,一行人搭上轮渡,已经是傍晚了。夕阳冶艳,海面微澜,又是相似的季节,转眼一年过去了。
在渡轮上,余白找机会跟万燕单独聊了几句,提到申请国家赔偿的事。万燕被羁押了差不多一年,按照当年的赔偿标准,算下来应该有十万元左右。这对万家人来说,不是笔小钱。万燕也许可以用这点钱去学点什么,有个更好的开始。
万燕听了,却只是摇头。
“怎么了?”余白问。
万燕看着船舷的海浪,这才说出来:“我不申请了。”
“为什么?我跟唐律师会帮你去办的。”余白以为她是怕再惹事。
万燕却说:“我买个教训。”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这是你应得的。”余白拍拍她的肩膀,轻轻笑了。一年前,她不懂的事,现在一定都懂了。
如果她行李中的毒品是在马来西亚被发现的,根据那里的危险毒品法39B条,死线是15克,只要罪成,便是绞刑。又或者她第一次侥幸成功,被肖宾要挟,不得不做第二次、第三次,那现在她就会像刘怡同案被捕的那几个女孩子一样,在看守所里等待上至死刑的判决。
这一年过去,许多事的确都不同了。只有岛上的余家村宛如世外桃源,还是从前的老样子。瓜田,鱼塘,果树,门楣上“紫气东来”的牌匾,以及门口晒着那一点阳光余烬的黑猫都还那里,就等着他们回来似的。
也还是像上一次一样,余永传和屠珍珍又在自家院子里摆起酒席,请了亲戚和邻居,满满坐了几桌子的人。
一顿饭吃到最后,客人散了去,只剩下主人家,还有余白和唐宁。
余白一边扒着饭,一边翻着立木的工作群,正好看见陈锐在算第一季度的账。唐宁还是险险过关,但生意最差。
“你看你,”她含着一嘴的饭笑着损他,“要是有一天办公室都租不起了可怎么办?”
“那就换辆大点的车,实现真正的移动办公。”唐宁想出个主意。
“嗯,这个好唉,”余白附和,“以后去法院再也不用担心忘带东西了!”
“你说什么车好?”唐宁顺势问下去。
余白想了想建议:“GL8怎么样?”说得就跟真的似的。
“你这人也太奢侈了,” 没想到唐宁比她还要认真,“金杯就挺好的,便宜十来万呢,还是金杯吧。”
余白刚想说他小农,却听见身后传来余永传的声音:“小唐事务所里做得不顺利?”
“不是,不是,我们开玩笑的。”她赶紧解释。
余永传却不理她,倒了一杯黄酒,拍在唐宁面前,自己也拉了条板凳在旁边坐下,道:“金杯太不像样了。”
“不是,我们真的就是开玩笑的。”唐宁也跟着解释。
余永传却千年难得地笑了,笑容竟然还挺慈爱,端起酒杯与他碰了碰,这才说出下半句:“办公室租不起也不要紧,爸爸给你买辆阿尔法。”
余白一口饭差点没喷出来,转头看见唐宁傻在那里,便用胳膊肘戳戳他,忍着笑轻声提醒:“你倒是说声谢谢啊。”
“谢谢爸爸,不过我办公室真的还租得起的……”唐宁还想辩解。
余永传喝了口酒,又看他一眼,仿佛洞悉真相,正用眼神对他说,你小子就别跟爸爸硬撑了。
当夜,两人又留在余家村过夜。这一次,屠珍珍也不含蓄了,替他们安排的房间干脆就是紧挨着的。
余白洗漱完了睡下去,才刚关了灯,果然有个人从隔壁摸过来,爬上她的床。
“你干吗?”她明知故问,以为办事之前总还有一番俏皮话要讲。
但那人却不回答,只是钻进被子里,拨开她的头发,抚摸着她的面颊,温柔地吻她。只一瞬,她便被他撩拨起来,展开身体。直到那吻带着越来越强烈的渴求,窒息了似的找着她,她回应着他,感受着他的动作,只觉这张床之外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最后静下来,他们才听见海风吹过的声音,像是有一只正手拨弄着树林。世界还是存在的。
其实,余白存心早睡,这时候根本还不困。唐宁也一样,只是在黑暗中抱着她,一条腿还压在她身上,像是搂了个大枕头。
许久,没有人说话,直到他在她耳边轻轻唤了一声:“余白。”
“嗯?”余白问。
又静了静,才听到他开口:“马上就是我妈妈的生日了,你陪我去扫墓吧……”
余白想说,当然好啊,却不知为什么被这句话弄得有些泪意,只是翻身埋进他怀中,抵着他的胸口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