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一个……”王清歌好像也想到了什么,“对了,去年刚开始实习的时候,我是不是跟你提过一个同学,指导律师要他把手机偷偷带进看守所会见室借给当事人啊?那个人,就是华赫所的。”
再看田盟那则招聘要求,性别、专业、过没过司考全都不限,而且还是合伙人亲自指导。以这么好的条件找实习律师,却等了一个多月才有A君入职,半年不到又走人了。胡雨桐的猜想的确很有可能,A君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而既然田盟一贯如此行事,华赫所的管委会都可以视而不见,那这种现象显然在那里一点都不罕见。
其实,田盟所在的这个华赫所,就是曾经被余白嫌弃过的那种菜市场——规模发展得巨大,一块招牌下面全国各地都有分所,然后就提供个办公场地对外招租,只要交了租金就能在裏面摆摊儿,雇员好几千人,却都各自为政,盈亏自负。
猜测是有了,但如何求证也是个问题,这种时候就展现出王清歌和胡雨桐的优势来了——实习律师也是人脉的。
胡雨桐私下联系了A君,征得同意之后,把A君的遭遇发到了另外几个法考复习群和实习律师群里。王清歌也如法炮制,而且她是政法大学出来的,认识的圈内人还要更多一些,这一撒网,范围可就更大了。
才一两天功夫,就集结了几十号人,有在田盟手下实习过的,也有在华赫所其他律师手下工作过的实习生和助理。
维权群拉起来,新料不断刷屏。聊着聊着,大家都觉得好笑,全都是读法律的人,有些还在给别人审劳动合同,打劳动法的官司呢,自己却憋屈成这样了,心裏不禁一阵悲凉。
于是,几十号人说干就干,整理了材料,去劳动纠察大队投诉田盟“收费实习”,还以不定时工作制为由,要求超时加班,又不支付加班工资,甚至还有些不签合同,不缴纳保险的。更夸张的是,到了那里一查才知道,华赫所其实根本就没做过不定时工作制的备案。
仲裁申请被受理之后,群里有人写了篇图文并茂的文章发到了网上,刚开始影响倒还有限,直到王清歌拿去给师傅过目。
陈锐一看,甚是可心,当即也转了一波。然后,便是一手接着一手的转发下去了。
通常情况下,那些比较有身价的司法圈大咖们是不太愿意转发这种东西,但这一回也是怪了,从各大法学院到各大律所,从名教授到大趴,甚至还有法考辅导班的明星教师,每个人都要转一波,再发几句“知法犯法”之类的感叹。
这么一来可就闹大了,不过一个礼拜功夫,群里就传来线报,说华赫所的管理委员会主席已经被劳动局约谈过了,肯定会有处罚,而且整个所每个合伙人都要被连坐。管委会主席谈完之后回来,立刻找了田盟开会。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田律师的脸色很不好看。华赫所里都在传说,这一次“刀笔”惹了他惹不起的人。
余白听到此处,看了一眼唐宁,心想这人倒还真有点儿律政小王子的feel呢!
但如果事情到此为止,也不过就是给田盟一点难堪罢了。而对“刀笔”这样的人来说,难堪又算什么呢?
所幸,事情到此并未完结,更高潮处还在后面。
就在唐宁发起视频会议的前一天,有一个名叫关虹的女人找到那个维权群,听说裏面都是等着劳动仲裁的前华赫所雇员,只当是走错了地方。但王清歌这人一向热心,多问了一句,这才知道关虹的确也是来维权的。而且,如果她说的情况属实,那等着田盟的可就远不止是难堪这么简单了。
关虹告诉王清歌,去年她丈夫张佑跟人合伙做生意,因为涉嫌生产销售假冒伪劣商品和骗取银行贷款被捕。她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律师,就想到曾经在微博上看见过一个“刀笔田盟”,便发了私信过去咨询。田盟很快回复,热情地询问了案情,安慰她不要着急,又约了她在华赫所碰头。
第一次见面,关虹就感觉这位田律师特别有水平,口才好,效率又高,甚至已经去了解了一下情况,义愤填膺地对她道:“抓张佑真是荒唐!他怎么可能是罪犯呢?!”还说同案第一被告请了非常厉害的律师,代理费五十万。而两个被告之间又存在博弈关系,幸好关虹找到他,不会吃亏。言下之意,他也是“收费五十万、非常厉害”这个档次的。
于是,尽管代理费不便宜,关虹还是当天就签了委托书,聘请田盟作为自己丈夫的第一辩护人,一次性|交纳了费用,又把厚厚一沓材料交到田盟手中。
田盟很快去看守所会见了张佑,回来之后就给关虹看了另一份张佑签过字的委托书,说是她丈夫想要加大辩护力度,再增加一个第二辩护人。而这个第二辩护人就是田盟手下的另一个律师,约定的代理费是三十万元。
王清歌听到这裏,不禁赞叹田律师好套路。
她早在群里听说了不少田盟团队里的事情,说那案源数量是真的牛,至少一天谈妥一件案子,多的时候一天几件。收费低的五万、十万,最高的七位数,还有风险和半风险代理,而且也做法律援助,总之来者不拒,荤素不忌。问题是根本做不过来啊,田盟手下就两个授薪律师,两个助理,还因为抠门老是在换人,反正来不及就拖着,不知道他怎么心安理得接下来的。
现在,总算是知道怎么做到的了。别的律师如果要带助理,都是事先报好的打包价格。田律师这招可真是高明,非但多收了一份钱,还能不管事,有问题推给自己团队的律师即可。
果然,交了钱之后,关虹有整整一个月没见到田盟,却还是能感觉到田律师的忙碌与专业。因为田律师和另一位律师跟她三个人拉了个群,没事总在群里发照片——
看,我在去法院的路上!看,我到法院了!看,我在排队等阅卷!看,我在复印材料呢!
就这样,尽管既不梳理材料,也不讨论案情,一整个月只给了个基本意见,关虹还是觉得一切尽在掌握,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