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孤独行星(2 / 2)

第一次 陈之遥 1823 字 1个月前

她跟王清歌已经见过一次,性格使然,这回看到余白也不陌生,原原本本说起柯允的故事。

程翠萍曾经是一个三线小城市的中学英语老师,喜欢教书,也喜欢孩子,二十六岁结婚,二十七岁生下柯允,那时的人生完全配得上“静好”两个字。直到柯允两岁,不会讲话,没有对视,她带着他去看儿保医生。

“从前有种说法,”程翠萍回忆,“冰箱妈妈才会带出自闭症的孩子。但是你们看我,我这个人可能是冰箱吗?一点不夸张地说,孩子还在肚子里的时候,我就天天跟他聊天,讲故事,读英语。出生之后,母乳、抚触、早教、运动,一样都没落下过。儿保医生跟我说他疑似自闭症,我当时是真的想不通,真的不能接受。”

余白觉得这场谈话有点扯远了,她们其实只需要了解事发前后的情况。

王清歌大概也有同感,即刻打断程翠萍,问:“柯允没有申请过残疾证吗?”

“没有,”程翠萍回答,“他是 AS,智力正常,语言表达也可以。”

“AS?”余白不懂。

程翠萍解释:“阿斯伯格综合症,自闭症谱系障碍的一种。”

“所以一直就没做过相关的鉴定?”王清歌又问,有些不可思议。

“智商和语言都测过,精神鉴定……没做过,”程翠萍摇头,紧接着又解释,“我那时候只不愿意给孩子贴这个标签,希望经过几年特教之后,他还是可以去普通学校读书……”

王清歌又一次打断她,继续问下去:“那他从前有过这样的情况吗?比如跟别人发生肢体冲突?”

程翠萍静了静,才点点头说:“有,但都是小孩子之间吵架打闹什么的。”

“能说说最严重的一次吗?”王清歌比较直接。

程翠萍不懂她这是什么意思,答:“最严重的一次就是在学校门口看到同学闯红灯,追着人家说要报警,互相有推搡的动作。”

“你确定 ?”王清歌又追了一句。

“确定,”程翠萍正色,“从一年级开始,我每天去学校陪读,我确定,非常确定。”

王清歌看气氛不对,才向程翠萍解释自己这么问的意图。

眼下很现实的一点,柯允已经年满十四周岁了,犯故意杀人、故意伤害致人重伤或者死亡这样的重罪,是要负刑事责任的。

未成年只是此案从轻或减轻处罚的情形之一,而另一个可能的辩护要点就是精神残疾。

此时的柯允也正在精神衞生中心的封闭病房里等待接受精神鉴定,这个结果决定了他是需要负刑事责任,还是留在那里强制接受治疗。

程翠萍作为母亲总是倾向于看到孩子好的一面,但她作为律师不得不考虑到最坏的可能,比如让公诉人翻出旧帐,柯允在学校多次打伤同学什么的,而身为监护人又没有采取必要的措施。如果真的是那样,不仅对量刑不利,被害人方面提出附加民事诉讼,也有可能增加监护人的赔偿金额。

程翠萍听得哭出来,说:“没有,真的没有,你们可以去学校里了解,或者就问问这栋楼里的邻居,他们都是孤独行星的学员家属,我们经常在一起聊天,一起吃饭,一起出去散心。柯允是个怎么样的孩子,他们都很了解。我的确对不起翟老师和他家里人,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就会出这样的事情!”

余白觉得王清歌跟当事人家属谈话有点像警察预审,只好出来打圆场,挑了个自己没明白的知识点,向程翠萍请教:“阿斯伯格综合症是不是通常说的自闭症里的高功能?”

“不是,阿斯跟高功能还是不一样,”程翠萍抽了张纸巾擦了擦眼泪,平静了一点,“这两种智商都能在 70 以上,但高功能的自发性语言非常少,大肌肉动作没有问题。阿斯正好相反,话痨,动作不协调。”

跟余白推测的一样,程翠萍久病成医,对孩子的病有深入的研究。

“你刚才说柯允会因为想要纠正同学的行为,跟他们起冲突,这也是阿斯的特征吗?”余白又问。

王清歌听到她这句话,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应该也是懂了她的用意,余白却只是静静等着程翠萍的回答。

“有句话说,”程翠萍缓缓道,“自闭症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但阿斯是用他们自己的方式,活在其他人的世界里。他们有模仿和互动的欲望,但又有自己相信的一套规则和标准。”

余白听得出来,虽然程翠萍刻意避开了冲突两个字,但还是确认了她的猜想。

现在的问题是,柯允突发的暴力行为究竟是为了纠正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