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几个月里,吴东元还是像以前一样偶尔联系余白,或通过电话,或见面开会,谈的仍旧都是工作上的事情,根本没有提起过他和林飞扬之间的离婚官司,更没有要求她去作证。
这操作倒也不算奇怪。
林飞扬是原告。孩子尚且年幼,母亲还在位,韩昆仑也已经结束了两年的强制戒毒。对她来说,离得越早越好。
吴东元是被告。女儿一天天大起来,董事长就要退休,林飞扬急着要搬出去跟韩昆仑同住。对他来说,拖得越久越好。
而法院判决准或不准离婚的依据是夫妻感情是否破裂。眼下的情形,林飞扬虽然要证明感情破裂,但也不会主动拿出自己出轨的证据,吴东元自然也不会提。两人的孩子出生不过一年多,没有争吵,没有家暴,怎么看都不符合感情破裂的标准。
因为当事人申请了不公开审理,庭审的细节外人并不知晓,但最终的结果却很清楚,法院没有准予离婚。显然,林飞扬虽然请了调查员,但还是没抓到吴东元的把柄。
这样的结果也在意料之中。第一次起诉本来就很少会判离,不准的判决书可要比准予的好写多了,不过两张纸,理由就是一句话,原告提供的证据不足以证明双方感情已经破裂,done!但如果判决离婚,那就复杂多了,像他们这样涉及巨额财产的,估计还得到专业法官会议和审委会上走一圈。
所以,半年之后的第二次起诉才是关键。
这一次,林飞扬更进了一步,打算请个刑辩律师作为她的离婚诉讼代理人。
这操作听起来不明觉厉,却也不是她的首创。正如陈锐常挂在口中的那句话——刑辩律师向下兼容,用刑事的思路来做民商事的案子,简直就像降维打击般好用。
比如经济纠纷,与其争论对错,不如换一个思路,只要把对方弄进去,你就赢了。
再比如离婚,只要把配偶弄进去,没进班房的那一方也就赢了。
而她第一个找的刑辩律师就是唐宁。
高中同学,家族世交,唐宁又做过林旭辉的辩护人,人家来找他咨询似乎也没什么奇怪。但那一次谈话却很快就结束了,林飞扬被客客气气地婉拒,客客气气地送了出去。
“你知道她为什么来找我么?”事后,唐宁问余白,脸上三分惊讶,三分讥诮,四分 what’s wrong with you?!
“为什么?”余白觉得他看起来简直像个表情包。
唐宁哼笑了一声,答:“她说她从去年开始就请了人调查吴东元,曾经拍到过他跟一个女人的照片,只可惜角度不好,没看到正脸,法庭上没有采信。但她觉得那个人是你。”
余白哑然,一时间也变成了表情包,随后才又想起上一次跟踪拍摄的那辆金杯车,惊觉自己居然早就成了林飞扬怀疑的对象。所以才有了这一招釜底抽薪,直接找到她老公这儿来了。只是没想到这个老公一秒钟的怀疑也没有,直接送客。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唐宁面子上尚且过得去,私底下却已经把林飞扬彻底拉黑,对待这一场离婚官司的态度,也从看戏模式切换到站吴东元胜诉。
但吴东元好像还是什么都没做,也完全没跟余白提过作证的要求。
余白不知道他作何打算,甚至猜想,也许他并不想做得那么绝,又或者他根本没打算抢孩子的抚养权,仅仅是为了拖到这个时间点,稳住他现在在乐欧的位置就足够了。
但唐宁却只是反问:“你觉得呢?”
余白听得懂他的言下之意,吴东元是不会止步于此的。其实,她也有这样的感觉,只是不知道他手上还有些什么牌。
唐宁却还是没完,说:“我早就说过,林飞扬就是个恋爱脑文艺女青年,我梭哈买吴东元赢。”
这事也要开个堂口买输赢么?余白扶额,开口揶揄:“怎么你对他好像有点欣赏的意思了啊?”
唐宁尴尬,但还是那句话:“拭目以待。”
案子仍旧是不公开审理,但庭前交换证据就出了幺蛾子。
吴东元那边提交了一百多封经过保全公证以及翻译公证的电子邮件,全都是林飞扬和韩昆仑之间的通信,中英意三国文字,写得缠绵绯则,所有细节都在了。
林飞扬措手不及,律师当即申请了排非。但法院最后认定下来,吴东元获得这些邮件的方式合理合法,可以作为证据。
林飞扬这边只得另外提起诉讼,把公证处也告上了法庭,理由是保全和翻译公证的过程侵犯了她的通信隐私权,要求撤销全部公证文书。
也正是因为这一次诉讼,路边社消息漫天乱飞,原本离婚案不公开审理守住的秘密,都不再是秘密了。
由此,唐宁这个热心吃瓜群众也知道了其中婉转的情节——
林飞扬名下有一家艺术策划公司,就是在她举办那个装置艺术展之前注册的。当时,她与吴东元之间的关系还算不错,由他替她操办了一切设立的手续,让她签过许多材料。
就在那些文件之中,有一份委托吴东元处理公司事务的协议,不起眼的一页纸上有一个不起眼的条款,关于给她的工作邮箱设定自动备份,而他有权查看那些备份的信件。
也许,林飞扬根本没有注意过这个条款,也许是看过就忘了。在策展的那几个月里,她与韩昆仑旧情复燃,完全就在丈夫的眼皮子底下。
最后,对公证处的官司输了。法庭认为,隐私和隐私权是两个概念,并非所有隐私都享有有隐私权,丈夫通过合法途径阅读邮件,发现妻子婚外情,通过公证机构保全证据,并不违反法律、道德以及公序良俗,公证处的行为亦可认定为善意、合法,公证文书有效。
第二次离婚诉讼也随之宣判,财产分割的细节并不清楚,但孩子的抚养权归了吴东元。
余白这才不得不承认,这件事居然又让他给料中了。迷宫一游之后的那天晚上,他就曾对她说过——“婚外情的证据包括书证、物证、视听资料和证人证言,你这不就成了他的人证了么?至于书证、物证,肯定也正收罗着呢。”
至此,一场婚姻走到了尽头。细想起来甚至感觉有些讽刺,她和唐宁就是在他们的婚礼上重逢的,那个时候,她还那么羡慕站在台上的那对新人。仅仅几年时间,什么都变了。她多少有些好奇,吴东元是否真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现在的结果是不是和他计划中的一样呢?
一场官司尘埃落定,已是这一年的十月,唐寻幼儿园放假,被余永传和屠珍珍接到岛上去住了几天,留下唐宁和余白两个人欢度结婚纪念日。
只是少了这么一个一米高 30 斤重的小生物,房子里变得难得的清净,他们跟所有老夫老妻一样趁机追求了一把二人世界的仪式感——烛光法餐,音乐会,泡泡浴。
上床是深夜了,明明可以从容,却又不争气地急切,唐宁探身要去拉抽屉,余白抓住了他的手。
“你干吗?”他已经猜到了几分,明知故问。
“阿德已经三岁多了,”她开口,“我去检查过,医生说没问题……”
多么深情的表白,却没想到他捏她的脸,说:“你这人就是这样,什么都要强,还想再来一遍?”
“上次怀孕就没计划好,后来你又给关进去了,这一次……”余白辩解,想说这一次肯定不会那样的。
但唐宁不跟她讲道理,直接打断她否决:“不行。”
“我就想想嘛……”余白趴在他身上发嗲。
“你想也不要想。”唐宁下意识地拉了一下裤子。
余白被他这个动作气乐了,反问:“你以为我要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