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翰之回过神来,忙笑道:“他一定要气死了!这几天他就忙着精算冯家的党羽,又命人追踪二皇子与冯家人的下落,哪里还顾得上凤阳那边的消息?他大概还以为自己派出去的大将一定会把燕王大军挡住的,哪里想到底下的人已经拆了他的后台?”
明鸾听得疑惑:“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指……那个将军的大舅子被建文砍了头吗?”
朱翰之微微一笑:“那是我们的人动的手脚。建文帝当日下令时,吩咐手下的人,将冯家满门斩立决,若有人阻拦,就视作同伙杀无赦。传旨的人可没替他客气,但凡是冯家住的那条街里,与他家关系密切又替他家做过走狗的,通通没落下,当中不但有徐州守将的大舅子,还有好些个其他武将的亲戚呢。加上这几日京城里风声鹤唳,无论文武大臣,只要跟冯家沾上边的,都无一幸免,通通被下了诏狱。若是建文帝神智还清醒,兴许就能想到此时对这些可以替他打江山的武将需以安抚为佳,但他正在气头上,身边又没人提醒他,等他发现时,黄花菜都凉了。”
明鸾恍然大悟,笑道:“建文帝真糊涂,若他是个聪明人,就不该在这时候跟冯家闹翻,无论冯家做了什么,他们都不会坐视燕王大军顺利南下的。就该让他们出力去打仗,等把燕王打退了,他们的人也死得差不多了,到时候才好收拢权利呢。他居然现在就跟冯家撕破脸,对依附冯家的人又赶尽杀绝,那不是自断臂膀吗?”
朱翰之抚掌笑道:“三表妹真真聪慧!我瞧你比建文帝要明白多了,那昏君真真无用,居然还输给咱们三表妹了。”
明鸾白了他一眼,虽然心知他这是在说笑,不过是讨好自己罢了,但心裏仍然感到很高兴。
章寂心中更郁闷了,重重地咳了一声,瞥向朱翰之:“殿下也别太大意了。那建文帝不过是一时气头上,没提防罢了,若你手下有人在他身边做手脚,需得小心他醒过神来后,会发现真相,反折了你的人手。还有一点,朝中也不是没有明眼人,建文帝也许听不进大臣们的谏言,但有一个人的话他却是不会不听的。”
朱翰之淡淡一笑:“姨祖父指的是太后么?这点不必担心,先前燕王叔在徐州散布谣言,指建文弑兄逼父时,就曾提过先帝临终前曾有意立衡王为储,这段时间以来,类似的传言我也让人在京城内外散布过了,还顺手嫁祸到衡王府与徐王府头上。建文早就猜疑两个同胞弟弟有异心了,太后心疼小儿子们,曾经劝过他几回,母子俩不欢而散。如今就算太后前去提醒,建文也未必会领情,反而会生出猜忌之心来。”
章寂叹道:“你倒是想得周到。”
朱翰之冷哼:“若不叫他众叛亲离,成了孤家寡人再惨死,怎泄我心头之恨?!”
明鸾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也顾不得先前的想法,悄悄扯了扯他的袖角。朱翰之放缓了神色,转头看他,温柔一笑。
章寂端起茶碗,盯着水里的茶梗,暗暗叹了口气,缓声提醒:“虽说如此,到底行事小心为上。你可不能为了报仇,便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中。若你有个万一,别说你哥哥和叔叔了,哪怕是我们这些长辈、兄弟姐妹们,也要为你伤心难过的。”
朱翰之看向他,有些感动:“是,姨祖父放心,我绝不会轻率行事的。”
太孙与燕王于凤阳皇陵祭祖,陵园出现祥瑞的消息没两天就传遍了京城内外,百姓都议论纷纷。对比那大开杀戒的建文帝,一路南下除了与官兵交战便少有杀伤人命的燕王与太孙显然更得人心。就在这人心惶惶之际,京城里又出现了奇怪的传言,指建文帝本就不是名正言顺继承的皇位,反而他胞弟衡王才是先帝在悼仁太子死后所属意的继承人选,甚至有人说,先帝连传位诏书都写好了,衡王与徐王都是知情的,但建文帝仗着权势与兄长的名份,硬是把弟弟的皇位给抢了。这种传言一出,第二天皇宫里便传下圣旨,申斥衡王意图不轨,要废了他的王爵。太后直奔皇帝寝宫哭求了整整一日,建文帝才收回成命,改为命衡王禁足府内思过。
接着又有传言说,太后在建文帝面前都跪下了,建文帝才答应放过弟弟的,徐王为母亲与兄长抱不平,进宫与他理论,也被他罚禁足了。这传言一出,建文帝头上又多了不孝不悌两项罪名。
建文帝火冒三丈。他认为这一切都是冯家党羽在搞鬼,或许两个弟弟也在浑水摸鱼。他心裏自然清楚自己的皇位来路不正,对几个兄弟都抱了猜忌之心,只是要维持仁君形象,才忍着没向他们动手罢了,眼下却是猜忌不已。为了以防万一,他向每个兄弟的王府都派出亲信,监视兄弟与其家眷的行动。谁知当天晚上,就有一位王弟府中起火,虽然只烧伤了几个下人,但众人联想到齐王、代王的遭遇,都将建文帝视作放火的幕后指使者。一时间,建文帝在宗室勋贵心目中的形象一落千丈,先前无论传言如何,总有人抱有侥幸之心,不肯相信,如今却是不得不信了。
有胆子大的宗室试图向建文上书,请他将冯家人视作主犯,不要累及旁人,再安抚宗室诸王,毕竟宗室与皇帝同为王族,绝不会投向冯家异姓人的。建文帝看了上书,心中似乎有了几分清明,但很快,这名宗室就遭到了暗杀。杀人现场遗留下皇帝是凶手的证据,但建文深知自己没有下令,便知道定然是冯家人在捣鬼了。他又再度怒火中烧,下令加紧搜查,甚至将南兵马司亲信将领手下的士兵调来,专职搜查,至于原本的禁衞军,早已被他全员废止了——他认为这些人都被冯家收买了,若不是考虑到人数太多,也许他就下令全杀了呢。
然而,南兵马司的将士本就不是负责城内守衞工作的,搜查冯家余党期间,不免与原本城内的守军发生冲突,期间出了好几次事,都被勉强压下了,但两军彼此间的矛盾却日益加深。
就在京城里乱象日现之际,燕王大军再次从凤阳出发南下,绕过几个大城,直接逼近了京城。